而卢丞相也迎来了颐养天年的日子,之前想挂靴辞官,皇帝不允许,以为自己要鞠躬尽瘁,死在丞相之位上了。没想到沈琤来了,反倒给他成全了,沈琤另外设置了枢密使,权力几乎等用于宰相,把他给架空了,他老人倒是闲下来了。
沈琤只对反对他的人下刀,像卢丞相这种混迹三朝的老臣,滑的像跳鲤鱼,清算自然落不到他头上。反倒安稳的过起了养老生活,而其他的官宦们也发现,现在的日子还挺舒服的,都踏踏实实的过起了被沈琤圈养的日子。
沈琤这么做,当然也是为了收买人心,尤其目前这个局势,谁控制的地方人口多谁就能多收税,谁就有钱打仗。否则打下来一座空城,有什么用。
虽然他也没摆出多少仁慈的面孔,但只要比对手看着像个正常人就赢了。
有节度使,用百姓的尸体堆在城池下,当做进攻的人梯,吓的周围的官员们瑟瑟发抖,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对同样浑身打颤的百姓道:本官带着你们跑路投奔沈琤好不好啊?
投奔谁都不要紧,能活命就行,于是每次战乱出现的人口从北向南的惯例被打破,竟然有不少人赶着往北方跑。
而皇帝这边,自打被沈琤擒住,日子过的也挺太平,而且渐渐的发现跟之前没什么变化,照样吃照样玩,虽然说了不算了,关键他之前说了不算,仔细一品,发现也没失去太多。
其实他做太子那会,就觉得他父皇整日里骄奢淫逸,不务政事,国家迟早得完。结果没想到他父皇玩够了,双腿一蹬,可耻的驾崩了,驾崩的时候表情很安详,仿佛在说,朕这辈子值了。
烂摊子传到了他手里,因为对自家江山的状况有清晰的认识,他一直信奉能过一天是一天,抓紧时间享受,等哪天死了才不亏。
之前害怕被节度使们杀了,如今他被沈琤控制了,反倒有种命运终于找上门的心安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整日担心沈琤要杀他外,随着日子的推移,发现沈琤暂时没对他露出凶相,于是“蛰伏”了一段日子后,继续玩乐去了。
皇帝最喜欢过秋天,一来节日多,二来赛事多,围猎蹴鞠和马球,一场比赛接着一场比赛的举办,玩的不亦乐乎。
而其中的马球更是他的心头好,金秋一来,便举办了数场比赛,每每亲自上场。
最后一场比赛设置在中秋节之前,当日盛况空前,朝臣们都被沈琤准了假,去看皇帝亲自下场打球冲击冠军。
沈琤和暮婵分开坐,他坐在正对马球场的棚子里,视野最好也最危险,暮婵和其他贵族女眷们坐一块,看比赛是假,聊天是真。反正都马球场各个戴着护甲,从头保护到脚,就露两个眼睛,也分不清谁是谁,哪个是自家丈夫。
跟沈琤一起坐的,有几个德高望重的王室成员,比如有皇帝硕果仅存的嫡皇叔——嵘王;
活得非常久,久到熬死三个皇帝的老王爷——邺王。
三朝元老,依旧精神矍铄,或许能做四朝元老的——卢丞相。
虽然不做官了,但是因为诗词歌赋造诣极高的清流派大文豪——崔自明。但是因为他在沈琤破城后,竟然没有很清流的去死,一时间遭了不少唾骂。
但他看的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死,反而会被骂的更厉害,于是顽强的活着,打算等口水平息了,写文章替自己恢复名誉。
他最近在卖力的替定北节度使,诸道兵马元帅的沈琤考据家世,希望找出个厉害的祖先,以后替沈琤编撰家谱用。
沈琤也会打马球,但却不怎么爱玩,毕竟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后,打马球的时候太容易认真和冲动,本来就是一不小心就出人命的游戏,到时候真的玩的高兴,下手没轻重,就糟了。
他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的看着赛场上马蹄滚滚,两队为了抢夺马球,互相冲杀。他朝暮婵的方向看了眼,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女眷那边轻纱垂着,风吹过,也仅仅掀起一角,且很快被婢女按下。
希望她出来看看比赛,能透透气,心情好一点。
“哎呀——”这时嵘王突然捂着眼睛,稍后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嘀咕道:“怎么不小心点。”
沈琤将视线转回赛场,原来是嵘王世子从马上掉了下来,头盔甩了出去,这会拄着球杖去捡头盔。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没大碍,在场边稍作了一会,又戴好头盔重新上场了。
而嵘王很快也找不到哪个是自己的儿子了,和旁边的崔自明研讨究竟谁是谁。卢丞相年轻的时候也是马球高手,加上这么多年看着皇帝打马球长大的,虽然认不出其他人,但皇帝却一眼就识别了出来,很快也加入了讨论的队伍。
邺王年老体衰,脖子一歪,呼呼大睡,过一会就醒来问:“吃饭了吗?”太监回答:“没到时辰呢。”之后继续一仰脖继续睡,迷糊了一觉,再睁眼问:“还没吃饭吗?”太监便回:“到饭时,准叫您。”
沈琤本就有些困倦,被邺王感染的更加想睡了,便离席去外面透透气,想要清醒一下。
正巧碰到嵘王妃和暮婵,原来二人刚才看到世子坠马,紧张的互相握住对方的手,一商量干脆不看了,眼不见也不担心。
沈琤是无聊的发困,这两人却是紧张的没法直视比赛。
“既然女婿来了,我就将你交给他了,可不管了。”嵘王妃抚着心口道:“可吓死我了,幸好你嫂子没来,不行了,我得回去了。”
暮婵担心的问:“您没事吧,我去派人叫父王过来。”
“我没事。”王妃摆摆手:“叫你父王那个没心肝的自己看吧,我不管他了。”说完,叫婢女扶着一路出了宫。
等王妃走了,沈琤有些后悔:“早知道不让你来看了。”
“我没事的,主要是母妃吓的够呛。我虽然也担心哥哥,但远比不上她。”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掉下来二十多年了,还是担心:“等我生下孩子,大概会更懂她了吧。”
“到时候,你可别像她嫌弃你父王一样的嫌弃我。”
“怎么会呢,你哪像我父王那样……”
“你父王怎么样?”沈琤很想听听她的想法。
暮婵却不上当,低头玩着手指:“他很好啊。”
沈琤笑笑,换了个话头,拉着她手走:“这里没意思,咱们去太液池那边纳凉罢。”
“你不回去能行吗?”
“当然行了,我又不是球手。再说爱谁赢谁赢,管我什么事儿。”
暮婵自然愿意和丈夫在一起,听他不回去,很是高兴,两人牵着手往太液池那边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宫人见了,心里都想,郡主真是有本事,能把沈琤抓的这么牢,有她在,这皇室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马球场上,自打世子方才坠了马,就憋着一股火,其他人可能没认出是谁把他打下马,但他却知道,那个人就是皇帝。他和皇帝在一起玩了十几年了,彼此的球术和身形再熟悉不过了,刚才那一球仗打过来,一尝就知道是皇帝干的。
世子找准机会,也打算让皇帝吃点苦头,在球场上大家都是平等的,无君无臣,况且他俩之间更像朋友,不过,是被皇帝坑过他妹妹之后有裂痕的朋友。
世子见马球传到了自己这里,弯腰去打,不想这时有人从旁边一拐,球又带飞了,他打马去追,眼见球落到了皇帝的马下,不禁十分高兴,高高扬起球杖,准备夺去这颗球。
可就在这时,还有旁人来抢,就见几路人马都涌向皇帝所在的地方,混乱中,数个球杖扬起又落下,接着便是马声嘶鸣。
一阵烟尘过后,地上躺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的头盔掉在地上,看台上的众人看清了——是他们的阿斗,不,是他们的皇帝。
皇帝被摔的头破血流,但这会却紧捂着小腿,疼的满地打滚,可见比起脸上的擦伤,腿上的伤更令他痛苦。
不用说,是骨折了。
其他人比他强一点,除了一个胳膊折了的,其余都像世子一样,只摔了一身的灰,没有大碍。
嵘王见世子没事儿人的站了起来,不禁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但突然记起自己身边还有其他人,得做出关心皇帝的样子,便对卢丞相等人道:“快去看看皇帝罢。”
众人眼神很悲凉的看着皇帝,卢丞相挤进去瞧了眼:“臣就劝您不要打,您非要打。”瞧,出事了吧,这次摔骨折了,也未必是坏事,要当亡国之君了,您好歹安静一会罢。
皇帝正被人抬着,听到卢丞相不咸不淡又充满嘲讽的话,气的不行,伸手就在卢丞相胸襟前抓了一把,痛得咬牙:“丞相……说得对……”狠狠揪住老人家到胸的胡须,疼的卢丞相抢回胡子,再不敢上前。
皇帝被送回了寝宫,叫了太医们来看,搭了一眼后,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很快有了结论:“皇上,您这腿是断了。”
“废话,快给朕诊治。”
“啊……是……是是,这就治。”虽然说皇帝享受的待遇不变,仍旧被人伺候着,但对很多人来说,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尤其是现在自己玩乐摔断了腿,太医们不免在心里轻哼,真是心大啊,服了。
太医们给他打了夹板,开了方子,好脸色也没一个,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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