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依剑以手支颐,歪靠在椅子上,冷冷地说:“光是怎样认为的呢?”
“卫大师不止铸造两把神兵,江湖中目前流传的就有公子的‘蚀阳’、喻雪公子的‘尚缺’,还有敝人不才的‘玄武胎弓’。难道是龙纹剑中藏有秘密?”
秋叶依剑身形不动,嘴角却冷冷一笑:“光数掉了一把。”
银光和冷琦不由得注视在少主的面目之上。
秋叶依剑俊美的面容如同笼罩着千年冰雪,不见一丝温暖:“初一的月光。”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传闻长佑和月光两不分离,长佑一出,月光即现,所言不假哪。”
众人听着少主冷冷的似雪后冰川的语声,均不敢言语。
秋叶依剑突然长身站立,反手以极快手法抽出桌上放置的龙纹剑,泠泠地虚挽了个剑花,剑尖下指,落于银光眼前。
银光公子沉稳不动。
“那个初一,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秋叶依剑手腕岿然不动,青碎的剑光聚于银光目前,印得银光目炫黯然。
“至于龙纹剑,只是南景麒要夺去号召手下,因为剑上有死去战士的念力。”
17.巧手
初一沉默地站在行辕对街的杨树阴影里。
冬日里的天空干燥响晴,冷风呼呼地刮着人脸生疼,太阳影子花花地在头顶上乱晃,淡薄得没一丝人情。
他拢着双手,冷眼眯了下金漆大门,高挂的大红灯笼,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柳街巷走去。
转过一条街,走过几家门户,一抬手撩起半截子青布门帘,初一缩着脖子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赌坊,里面该有的都有,三教九流,行商坐贾甚至落拓的长衫书生都有。不该有的也在,喝酒行令,吟诗作对,穿梭往来的大姑娘,乱哄哄的像个集市。
初一在青山寺修养十日后,终于按捺不住赶到儒州。他也不知道辟邪少主在哪里,但是旁边有个丞相之子,这事就好办多了。
果真,在初一先一步到达这接近儒州边境的行辕后,代驾亲征的北相之子赵应承也随后赶到。初一来到这里,找了间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当铺,摸出项间系得热热的水晶链子,犹豫了下,交给了笑眯眯的当铺老板。
出来后,径直走向“四海一家”赌坊。
取这个名字的赌坊老板心思显而易见,据说他的口头禅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人称柴大老板。
初一来这里并不是跑山过河,拜山拜水拜码头,而是当铺老板说了:“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赌钱找人花天酒地都必须去‘四海一家’。”
于是初一就来到四海赌坊。
第一天初一扎扎实实地在这里赌了一天的钱,赌得昏天黑地,下押的时候眼睛皮都不眨一下,押哪哪输,输了整整六十两后,摸到二楼的客房里睡了。
第二天初一还是呆在赌坊里,这次输了整整一百两,摸了摸身子对大家呆呆一笑“没了”,然后出了次门,闲逛了圈,回房睡觉。
第三天一大早,初一下了楼。
还没等他走到最后一节台阶,就听到乌烟瘴气的顶间里有人嚷着“来了来了,那小子来了”。
对于赌徒来说,赌钱是不分黑夜白天的,所以初一无论什么时候出来,这里面都是满满的。
初一仿似没听到似的,先走到外面油腻腻的客间点了豆浆和油条,正在慢斯条理地嚼着,一个瘦弱的青脸汉子涎着脸蹩近身前:“客人,今天赌哪边?”
初一抬头一看,记得这个汉子是个死缠烂打的赌徒,叫做蔡老九。
他擦擦嘴说:“看看再说。”站起身穿过乱七八糟的人群,进入了里间。
大家都抬头看着初一,那眼光就像饿了好久的流浪狗看到了肉骨头。尤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四十左右的男人,腆着肚子笑着迎上来:“阿骨,给客人奉茶。”
初一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左手第一条凳子上。
众人原本是屏气吞声地看着初一,等他落座后,马上“哄”的一声一窝蜂跑向右边。
一双柔软无骨的细小双手奉上一杯茶。
茶倒是体体面面地盛在花瓷盏里的,揭开盖子,透出一股清香。初一低下头,意料中地看到边缘浮着一层茶垢,眉目不动,单手举杯喝了一大口。
“客人,今天是掷骰子还是玩牌九?”笑得像弥勒佛的男人殷勤地问。
初一抬起眼,面无表情地说:“老规矩,柴老板。”
柴大老板一招手,刚才奉茶的黑衣黑帽的小厮阿骨沉默地走到赌桌前,正对着“庄”字。
初一拈起桌上三颗骰子,递给了阿骨。“我买小。”
阿骨接过,手心里微热,盯着初一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静寂如水,模样乏善可言,但是印象中的那双眼睛,比天上的寒星还要熠熠生辉,此刻却垂下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大家都吁出一口气,纷纷将筹码丢在“大”上。
阿骨右手在桌上一抄,三粒骰子“叮叮叮”冲进了骰钟,扬起手飞快地摇了起来。初一双眼平视阿骨,一如当初。
“砰”的一声,骰钟静止不动,稳稳地扣在暗沉沉的桌上,众人呼吸都停顿了,伸长脖子看着阿骨。
初一坐着动都未动,从头到尾没一丝变化,站在他身旁的柴老板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大老板好像看起来不大高兴。
因为一向手脚稳健的阿骨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抿着嘴唇,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下的骰钟。
“开大还是开小?”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阿骨。
初一突然伸出手,将袍袖撩起,露出欣长冰凉的手。“我来。”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那只手上。
初一干净利落地揭开钟盏,二二一,小。
大家顿时骂开了。
柴老板看着阿骨,阿骨低着头。
“还来吗?”初一环视四周,微笑着问。
阿骨此时却兴致怏怏地对老板说:“老板,我去下茅厕。”
柴老板点头,阿骨极快地走出了房间。
众人又一哄而上,混在一团。
三楼的一个单间内,一个全身鲜红的女子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地坐在椅子上,她手上拿个小刀正在悠闲地修着指甲,桌上还放着一个瓷瓶子,洒了些红色的丹蔻在瓶身上。
她悠然自得地修理完指甲,才抬头对面前的两人温柔一笑:“托大了吧?碰到扎手的。”
“大小姐,你看怎么办?”柴大老板此时一张苦瓜脸,憋出来几丝颤颤抖抖的笑容。
红衣女子低下长长的睫毛,伸出削若春葱的手指,满意地吹了吹:“别惹他,让他赢。”
柴老板一身的怒气无从发起,看到身旁拢着手低着眼的阿骨,狠狠地拍了他肩膀一下:“死小手,下去给剁掉。”
红衣女子双目一抬,远山含黛的眉峰上拧着一股子薄薄的杀气,出手如风,握着的小刀脱手飞出。
柴老板吓得猛一缩脖子。
“小手是你叫得么?”红衣女子面罩寒霜冷冷地说,扭动着堪比杨柳的腰肢走到阿骨身边,攀着他的肩膀向他耳边吹了口气。
阿骨身子不动,只是皱了下眉头。
“两天里他输了一百六十两,那人眼皮都没眨下,怎么,还不兴人吐出来点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你看,连阿骨都失了手……”
“他动了骰子。”一直沉默的阿骨开了口,“他将里面的水银捏软了,让人控制不了力道。”
“怎么只开一把就走了?”红衣女子依然攀在他身上,眼波流转,娇滴滴地问。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我何必自取其辱。”
“什么意思?”
“他没捏碎骰子表面却刚好把水银弄软,显然是个高手。既然水银晃动不能掌握力道,他在揭开骰钟的时候,骰子却变了,证明他至少有一项别人达不到的绝技——能控制变化的骰子。我还呆在哪里做什么!”
柴老板吃惊地看着阿骨,他一帆风顺的生意里今日竟然面临两个变故:号称“巧手”的唐小手都承认技不如人;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让唐小手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哦?还有这种事?我只是注意到那少年的来头有点不寻常。”红衣女子饶有兴趣地说。
“大小姐,那少年什么来头?”
“一到儒州就来赌钱的人,你说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的衣服出自花夕双针,不过不像世家公子来挥霍……”
“在我们这个人口混杂往来流动大的赌坊,新来乍到就来赌钱,是为了打听消息。”
“我看他没和别人说话啊。”
“聚集三教九流的四海,什么人没有?什么消息能不知道?他光是听,也听得到他要知道的!更何况他故意输了两天,让所有人都不提防这么个傻子,自然是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下楼下的桌子,又转过她明媚艳丽的脸撇撇嘴皮子:“不过现在不好说了,他赢光了下面所有的钱还没走,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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