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容却摇摇头道,“阿容要去瞧瞧小白。”
珍妃眉头微蹙,略带苛责,“你今日的祸事全是这猫儿引起的,你还去瞧它作甚,左右不过一只畜生,你若喜欢,母妃遣人给你买十只八只都成,一水儿的白毛蓝眼睛,你看如何?”
阿容仍摇头,“不要,小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长得一个模样,那也不是小白。”
珍妃叹了口气,随她去了。捉住小白的宫人不敢叫栖凤殿见血,此时还未处置小白。阿容到的时候小白已经平歇下来,一双蓝眼泪汪汪,很是委屈的模样,阿容喉头一哽,摸了摸小白的头,低声道,“小白,阿容保不住你了,阿容对不起你,只是今日这事小白确实做错了,只恨小白不会说话,不能将始末告知,事到如今,阿容只愿小白到了天上,也能吃好喝好,到时没有人管束你,说不定你还高兴些呢?”
捉住小白的宫人听了阿容的童言童语,心中都觉得眼前这个稚童绝不会训练小白伤人,此事怕还有玄机。
小白伸出爪子搭在阿容的手上,珍妃见状立马将阿容往后拉了一把,生怕小白伤了她,口上埋怨道,“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养猫的,爪子都不剪了去,要是阿容被它抓伤了可如何是好!”
阿容这才看见小白尖利的爪子,心中疑道,小白以前可没有这么长的指甲啊,送去驯兽司治病这几日的时光也不足以叫它疯长指甲。
珍妃丝毫未察觉阿容面上的怪异,只管牵着她,“阿容这下该回去了吧?今日阿容受委屈了,要吃什么母妃都给你传,走吧?”阿容一步三回头,最终拖着步子随珍妃走远。
珍妃以为孩童受了委屈,只要好生哄着,美食华服伺候着,先前之事立马就成过眼云烟。当晚阿容不声不响地用过晚膳后,乖觉地更衣歇息,珍妃露出一个果不其然的浅笑。
子时已过,秋玉半睁着眼睛,擒了烛台,起身查看阿容有无将被子踢了去,掀开幔帐,入眼的却是堆到一边的被褥以及空无一人的床榻。秋玉立即前去净室,里头仍是没有阿容的身影。
秋玉心道不好,立即披了外衣直往正宫跑。
这夜恰是乌云蔽月,漆黑一片,因着皇上歇在玲珑宫,而阿容失踪一事将珍妃吓得不轻,皇上立马下令全力寻人,一时间宫人鱼贯而出,提着灯笼四下呼喊,寂静的皇城骤然喧闹,一盏盏灯火亮起,各宫的嫔妃皆从睡梦中醒来。
谢昀生性警觉,听见动静立时全无睡意,披衣起身,逮了个宫人相寻,那宫人着急寻找,见了他丝毫没有好脸色,随意丢下一句,“九公主失踪了。”说完立马不耐烦地挣了挣。谢昀闻言眉眼骤沉,手中的力道忘了收,那宫人是挣也挣不脱,这才惊觉眼前的清瘦少年竟有这份力气,脸色微变,说话也客气了些,“三皇子,小的还要去寻人,可否高抬贵手将小的放开?”
待宫人感觉到袖口的力道消失后,吐出一口气,却见原处已没有了人影,这四下漆黑,只有他手中的提灯映照出方寸光景,他辨不出谢昀去了何处,只好作罢。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纵是在这星辰寥落的夜晚,谢昀也能视物。穿过九曲长廊,前边的池塘寂静无声,岸上的假山石林立。
谢昀倏尔想起前世,小丫头已然是个身姿婀娜、容貌绝俗的少女,神智却与三岁小儿无异,宫里人明里捧她,暗里却将她贬得一无是处,只要小丫头落了单,旁人更是肆无忌惮,就是将她欺负狠了,她也只会泪眼看你,喊疼,却从未回去告状。她笑起来傻里傻气,哭起来却楚楚动人,惊人的美貌也全无遮掩,宫人越发喜爱欺侮她,抱着扭曲的心思看她泪眼迷蒙的模样。
谢昀曾不止一次看见她蜷缩在假山里,每每身边侍从四处寻她的时候,她就在假山里抱膝而坐,他曾开口相询,问她在里边儿做什么,她茫然抬头,眼里泪光氤氲,她说心里有些难受,想躲一躲。
她还说,三哥哥,阿容现在好了,三哥哥抱阿容出来。
谢昀站在假山口,里头的人还未看见他,他却瞧见了那个抱膝而坐的单薄身影,她在颤抖,在哭。
不知为何,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假山口静立半晌,听着里头的低泣声,他竟觉得有片刻安宁。毕竟前世风云诡谲的宫廷中,也只有她的笑声哭声是最真切最纯净的所在。
“阿容。”他轻轻唤了她,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
石洞里的哭泣声骤然一停,阿容不确定地问,“三哥哥?”她这一声尚有哽咽,叫他听得心肠骤软,像是一双柔嫩的手轻轻撩过,温暖熨帖。
“嗯。”谢昀脚步微动,朝石洞里走,里面逼仄狭隘,他须得弯腰低头,“阿容心里难受吗?”
阿容点点头,想着他应当瞧不见,出声道,“难受。三哥哥是来找我的吗?阿容不走,可以吗?”
谢昀已经无法再往里走,他干脆撩起衣摆,席地而坐,雪白的衣裳与泥土相贴。阿容的眼前越发黑沉,隐有清幽气息抚过,她直觉三哥哥离她很近,又问出声,“三哥哥不要告诉别人阿容在这里,好么?”
“好。”
阿容立时破涕为笑,可随即又低落下来,“三哥哥白日里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三哥哥发现什么了?”
“阿容也知道了?”谢昀看着她泪迹遍布的小脸,满是哀伤的眉眼,伸手轻轻捧过她的脸,将未干的泪水抹去。
阿容纵是看不清他的脸,也觉得此时的三哥哥必是眉目柔和,因为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小心,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娇弱的花朵,稚嫩的幼兽。
她越发委屈,泪水绝了堤似的淌过他的手,阿容轻声问,“五皇姐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容还以为……五皇姐是喜欢阿容的……小白也不知道在哪里……小白是不是不在了?”她向来聪慧,可如今她却恨极了这份聪慧,叫她认清了旁人的真面目。
五皇姐到底是何时开始筹谋的?训练了一只与她的小白极像的白猫,寻机调换,然后利用她的善心将她置于那般尴尬委屈的境地。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六皇姐吗?然而五皇姐可有想过,她这颗真诚以待的心会受到何等伤害?
“三哥哥,阿容做错了吗?六皇姐早就警示过我,但阿容从未听信……阿容是不是做错了?”阿容深以为重来一遭她还是会替弱者打抱不平,所以她这话出口的时候仿佛在否定自己的信念,又或是急切寻求肯定与支持。
一双桃花眼哭得潮红,娇嫩的鼻翼微微翕动,浓密的睫羽上沾满了细碎泪珠,阿容睁大了眼看向眼前的黑影。
良善是阿容的优点,浅直却将她屡屡置于险境,这冷冷宫阙之中,再没有比她更纯净美好的人,若是一念之差而明珠暗投,足以叫人扼腕叹息。
阿容还在等谢昀的回答,他像是高悬的明月,清正孤冷,若是他说的,她便听。
下一瞬她便被带入一个萦满冷香的怀抱,三哥哥清雅的嗓音在头顶低低响起,“阿容没有错。错的是所有糟践他人真心的无情人。阿容的真心何其珍贵,若是轻易示人,旁人也能轻易伤你。那些或软弱或凶猛的兽类,也总是将自己柔软的腹部藏好。因而在这宫里,阿容对任何人都须保留一线。”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像是香醇醉人的美酒,将所有觊觎的人溺毙其中,“阿容首先应学会辨人,这一点有不少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做到,阿容若是学不会,便交给三哥哥。若是心有所惑,便来询问三哥哥,三哥哥告诉你……”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他眉目深邃,直视阿容的眼。短暂的静默中,谢昀心里的想法终于明晰。阿容是稀世珍宝,比这宫里所有人都要好,世上美好高洁之物都不能为卑劣所玷,他无论出于何种心思何种目的,都会保护好她。
阿容心神大震,惊而忘言,半晌竟脱口而出,“那三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呢?”
谢昀轻轻抚着她柔软顺滑的发,语调温柔却坚定,“三哥哥会一直在阿容身边。”大抵是她那一段青丝将他缠得久了,他已下定决心,此生无论如何都会护她周全。
护她长大,从一个眉目稚嫩的小丫头长成风华绝代的佳人,赠她正常人的一生,看她嫁人生子,儿女绕膝,然后他这个三哥哥才好功成身退。
“三哥哥……”阿容轻唤了他一声,甜糯醉人,谢昀眼带疑惑,低头看她,恍然惊觉自己的眼中竟有几分湿润,像是烟火燎过。
重生之始,他还妄图以平常心待她,就连亲近也是循序渐进,现在他却耐不住了。
怀里传出一阵轻细的笑声,如同轻纱幔帐抚过,皓腕微转,柔柔贴在他的胸膛,谢昀眼里浮现出阿容日后的模样,她若静静站立,不言不语,便是任何言语也描绘不来的美丽。无须柔情绰态,无须媚于语言,甚至连或嗔或笑的表情也无须要,她只出现在你面前,便能将三千繁花,巍峨宫廷,所有的一切,全部比下去。
“阿容听三哥哥的。”她低落的心情好似一扫而空,困住她的向来不是所谓无情人,而是自身的迷惘,待她心有所向,便能重拾心情,极快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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