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事,又愁上眉头,也没心思散什么心了。还是回去看看孩子吧,怎么她都不相信,那么漂亮的娃娃,会就这么不醒了?
刚要吩咐丫头回去,一个大丫头匆匆走进园来,远远看见老夫人这行,赶紧小跑了过来,贴近老夫人耳边细声一说。
老夫人顿时脸色大变。
前有寡妇进门休了正经的正室,又被人骂造孽,得了一个傻儿,再闹这么一出,这南安侯府的名声是没法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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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玉络挺直了背正正跪在南安侯府大门前,奶娘一脸忧心的在旁边扶着。
她刚生产完还未出月子,又屡受打击,身子越发虚弱得不成样子。虽然披着厚厚的白狐斗篷,却更显得人单薄如纸。
脸面素净,头发梳都极妥帖,仅在脑后用一支翡翠金丝鸾钗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单看相貌,虽是憔悴得没了人型也仍尚有几分柔美国色。
在深秋的阳光下,盈盈一弱女子,雪白的白狐斗篷与华贵的翡翠鸾钗更让人觉得此情此景不胜唏嘘。
观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侯府大门紧闭,门口两个侍卫一脸尴尬浑身难受。毕竟是从前的主子,她在门前跪着,让他们怎么站得住……
秋玉络神情麻木目光凄凉,对周围一切似乎浑然不觉。
她人早伤心担忧得没了哭泣的力气,心中除了女儿这一个念想,其他都成一片荒凉。
当了五年南安侯府的正房夫人,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这座朱门,以她的性子,这样大胆的事情漫说做,就是想都不曾到想过,可母亲这个身份,总可以给人不可思议的勇气的。
自那日老夫人抢走她孩儿以后,她日夜以泪洗面。
若是个正常的孩子,在侯府有老夫人疼,她虽然舍不得却也不担心,但她的孩子不是啊……想着女儿在侯府中或许已经性命不存,屡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痛哭失声,再难合眼,才几日,便已经没了人型。
眼看着人奄奄一息,几无命在了,奶娘焦急大痛,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天幸今日有故人寻来,给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知道女儿有望抱回来,秋玉络如有神助般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稍加梳妆,顾不得自己病体未愈,急急赶来,就在这南安侯府门前跪下了。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思在乎什么女子德范名门教养。
虽是阳光普照的大晴日,她却浑身发寒。身子一阵阵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半倚着奶娘自己用力掐着手掌心,才勉强支撑着。
天下最痴是做娘的心。她可怜的女儿,虽说是个活死人傻儿,可也是娘的心肝宝贝啊,亲娘尚在世,又怎由得女儿受苦?宝宝啊,你若不在了,娘也不活了……
可怜也不过是个刚二十桃李年华的弱女子,从小绣楼深闺娇生惯养的,何曾受过这个苦?她那老父母若是在天上看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围观人群中尚有记得当年秋老将军为独生女儿送嫁,嫁妆连绵十里红毯铺满长街的盛况的,一脸感慨。叹人情冷暖,世事无常,听者心皆悲凉。
父母情深莫生女,生女莫养大,十五年掌珠护,一朝嫁为他人妇,生死在别家,纵有箱笼数百,金银万两并托,奈若何?
南安侯府内,得到消息的木侯爷正在大堂大发脾气。那么漂亮的女婴是个活死人傻孩子,他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那一对龙凤娇儿跟爱妻已经占了他全部心思。却没料到他那一向柔弱的前妻为了一个活死人傻孩子,竟有这样的勇气。
“去让她走!”木元齐冲着下面大吼
管家瑟缩着:“去了几趟了,夫……她不肯,奴才们也不敢强拉……”
“没用的废物!”木侯爷大怒。
侯府下人们皆低头垂首,谁也不敢吱声。
木元齐砸了一个茶杯,焦躁的转着圈子。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春闱大试,京中已经聚集了天南地北的不少士子了。这些年轻的书生热血沸腾最是好事,几首歪诗流传出去,他南安侯府从此以后就不用做人了!最要紧的是,前一阵他休妻之事传到宫里听说已经让太后不喜,这事再要闹大了,惹来天家过问,如何吃罪得起?
“无知妇人,无理取闹,岂有此理!”木侯爷拍桌怒道。
大丈夫休妻,天经地义,他侯府的孩儿,自然生死皆由他侯府处置,岂有下堂妇上门讨要孩儿之理?明明白白的事情,反到闹得好像他犯了天大的过错,真是岂有此理!他是无所谓那么一个傻孩子,但这么被女人欺上门,他南安侯爷以后在京中还怎么混?!
坐在旁边一直冷着脸没有说话的老夫人听他此言突然冷哼了一声,出声吩咐丫头:“去把孩子抱来,把王嬷嬷也叫来。”
下人匆匆把孩子抱上来,王嬷嬷紧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行礼:“老夫人叫奴婢?”
“嗯。”老夫人不置可否的让她起身,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看着睡得安安静静跟正常婴儿没什么两样的女婴,一脸爱怜的感叹道:“可怜这天下做娘的心……”
说着,边褪下腕上一串明黄色的珠链放在襁褓里,又理了理包裹孩子的斗篷,转身把孩子递给王嬷嬷,道:“给玉娘抱去,你也跟着去吧,稍后我再让几个丫头也收拾了东西过去,我这大孙女以后就麻烦你了。”
众人皆愣住,那串明黄的珠子还是当年封诰命时御赏的,老夫人几十年不离身,就这么给了一活死人傻孩子?
王嬷嬷也呆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过来,屈身行礼,伸手接过孩子。
“站住!”木侯爷喝道。
“快去!”老夫人朝王嬷嬷瞪眼,王嬷嬷踌躇了一下,转身急急的抱着孩子出去了。
“娘!”木侯爷一脸的不满。
老夫人脸色也不比他好看:“别叫我娘!你亏待了玉娘,连这么一个傻孩子都不给她,想要她的命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
老夫人大怒道:“还怎么说!你自有你的宝贝儿女,那不相干的便宜儿子都欢喜得不得了,几曾在乎过这个孩子了?这孩子生下来这样已经是命苦,当爹的没良心,自然还有亲娘疼,怎么就不能给?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么,还真想亲手掐死她不成?!”
“……反正不行,来人,去给我追回来!”
“你敢!”叶老夫人“砰”的一声拍桌子站起来,眉眼间犹有当年老侯爷故世后,遣散侯府中未生养的老侯爷诸姬妾的煞气:“你敢胡来,老婆子也不替你保这张脸面了,这就进宫奏请太后做主,倒要评个是非曲直出来!顺道搜了你那淫妇夫家宗谱出来,沉塘游街自有她的位置!”
这话说得极重,下人们缩着肩膀小心的屏着呼吸谁也没敢动。木侯爷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侯府大门外,秋玉络慌忙接过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脸贴着脸,喜得泪如雨下。奶娘急忙搀扶起她,连连叠声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一边偏过头伸手抹眼泪。
围观的众人都一阵唏嘘。
侯府内院高高的一处观景台,一个衣着华贵的美貌妇人牵着一个四五岁,粉妆玉琢般的漂亮男孩,远远的向大门这边看着。
“铭儿,看见了么,那就是娘一生的孽债。”
男孩顺着母亲观望的方向看去,一脸似懂非懂。
一朝梦醒
姬君长生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父后跟皇妹流着泪的悲伤的脸,然后就开始陷入一场奇异的梦境里。
梦里的她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
睁不开眼睛——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眼睛;
听不见声音——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耳朵;
身体没法动——也许没有身体……
自己很虚弱,甚至比二十二年来最虚弱的时候还要虚弱,仅仅是凭空想了一下自己在哪里,就不堪重负的失去了意识。
这就死亡么?自己在地狱里?地狱也有如此类似于关禁闭的刑罚?可她堂堂大民帝国一代帝王,虽不敢说自比太祖太宗,总还不算昏庸吧?怎么可能会落魄在地狱里?
如此昏昏睡睡了好几回,她才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地狱里,而是转世投胎了——得出这样的结论需要相当的想象力跟勇气。感谢她曾度过的二十二年不那么愉快的时光为她练就的强悍的精神力,换了是嫆和碰到这种事情,最起码绝对没法像她这么镇定。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看见熬汤的孟“公”,也没有印象是否了走过了奈何桥,就这样带着二十二年的记忆重新投生在了一个孕“夫”的腹中——她对她未来的新父母感到很抱歉。因为如果一直到出生孟“公”都不赶紧把汤给她送来的话,她可能没有办法像正常的婴儿一样听话体贴的当一个孝顺的孩子……可怜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她的帝国哪个角落里一对夫妻,她会让皇妹给她们秘密的补偿跟赏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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