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就是嫉妒,疯狂的嫉妒,这嫉妒如一味毒药慢慢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嫉妒苏悦这么毫无顾忌地照顾他,她嫉妒苏悦这么毫不掩饰地关心他,她更嫉妒他对苏悦所做的一切全盘接受。
为什么对他嘘寒问暖的不是她,而是苏悦?!
当这嫉妒蔓延到心底深处无可救药的时候,她想到是报复,她要报复苏悦,所以她纳云意为侍。
然后,她就这么做了,然后,就有了今日。
现在,她就站在他门前,却连进去看一眼都不敢。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恨透了那一股子该死的,倨傲。
————
轻喘着气从梦中惊醒,慕词坐起身,床侧已然是空的,他眼眸轻抬便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竟是和梦中一模一样的景象。
屏风外传来推门的声音,他面色茫然地转首,一双好看的眸子始终没有焦距。
顾宛央绕过屏风,一袭绾色镶白领的散裙,肩头有几抹白,分不清那究竟是未消融的雪,还是已结成冰的水。
“小词,外面下雪了。”她说着来到他身边,却见他微不可察地向后躲了躲。
动作微微一顿,她坐到床边,不期然看到他面上尚未消散的余惊和……几道泪痕,“小词,怎么哭了,是不是做什么梦了?”
担心又吓到他,她没再做什么,只是这么看着。
慕词抬手摸摸脸颊,果然是湿的,他哭了,为了梦里的场景哭了。
那个梦里,有纷纷扬扬的大雪,有心急如焚的阿初,有关于她纳侍的消息,有他病弱虚脱的身子,独独,没有她。
那个梦里,她不要他了,她纳了好多好多的小侍,任他一个人在这屋子里病到咳嗽不止,也不曾来看过他哪怕一回。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他即使清晨梦回,依然仿佛置身其中。
他蓦地抬眼看向她,口中喃喃道:“下雪了,妻主,你要纳小侍了对不对?”
顾宛央闻言怔住,下雪和纳侍,这两个词连在一处,她刹那间便能想到那一天。
那是明年的今日,启月迎来百年一遇的大雪,接着便是百年一遇的丰收。
而她,在那一天纳了云意入府,也在那一天独自一人立于未央院彻夜未眠。
只是,这明明是发生在前世的事情,明明今生再也不会重演,小词他,如何会……知道?
“小词,到底怎么了?”她眸底满满的都是担忧。
他略带茫然地使劲摇了摇头,他都在说些什么想些什么?那些梦里的东西,怎及她人就在眼前?
于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揽上她的腰,他埋首在她肩窝处,低声道:“妻主,没事了。”
他才不会,让那些空穴来风的事情伤及她和他的关系。
她回抱住他,侧首亲亲他的脸颊,“小词,出去看看雪景可好?”
他轻轻点点头,由着她起身为他拿来厚厚的大麾。
他那么看着,眸子里的星光悄然璀璨。
下床站到地上,仔细地他整个人被裹上好几圈,她才收手,满意地点点头,“走。”
外面的雪仍不停地飘落,她拉着他的手走到屋外,没让人跟着,亦没撑伞。
不一会儿,两人身上都布满雪花。
他在院子一侧的玉兰树下定住脚步,转身,抬手,轻轻为她撷去发间的一朵雪花。
那雪花碰到他的指尖便迅速融化,凝成一滴水,晶莹剔透。
她看得心间一动,微微俯首,捧起他的手将那指尖含入口中,舌尖在其上缠绕不止。
她唇舌间灼热的温度从他指尖透出来,直将他原本白皙的面颊都染上淡粉。
不由地手指一缩,他微嗔,“妻主,你……无耻!”
她嬉笑着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末了,一下子抱紧他,在他耳畔继续嬉笑,道:“小词身上不论哪一处,都甜美得紧。”
软弱无力地挣扎两下,他倚在她怀中,双双静默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眼眸一眨,开口道:“妻主,可不可以请你做一件事?”
她毫无犹豫地点头,“嗯。”
他从她怀中站直身子,两只手背在后面,微微侧着脑袋,向她道:“你背我好不好?”
她闻言一愣,不因这看似无理的要求,只因他带着几丝撒娇全然可爱的模样。
她惊喜地发现,随着了解的越来越深,他个性深处不同寻常的每一面,都在越来越多地展现到她眼前,而她,无有丝毫犹豫地喜欢着每一面的他。
久久未得到回答,他微微垂下眼眸,“妻主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不是这样的。”她双手握住他的两肩,“小词,我愿意。”一辈子都愿意。
言罢,她走两步站到他身前,背对着他蹲下了身,“想去哪里?”
他立在她身后,看着她的样子抿唇一笑,无声中带着无尽喜悦。
然后,他毫无扭捏地趴上去,“去哪里都可以吗?”
“嗯。”她背着他站起身,背上的分量并不重,她不由想,为什么明明穿了那么厚,怎么还是这么轻?
伏在她背上,他的眸色微微转浓,她后背虽然不若前面柔软,却一样带给他温暖安然,轻轻抿了抿唇角,他道:“那就,绕着未央院好不好?”
正文 第99章 不是这个意思(一)
“好。”她应了声,便抬脚迈开步子。
腊月里的风在这个时候忽的刮了起来,有些寒意,还会将落雪吹进眼睛,带来阵阵刺痛。
他抿抿唇角,随即将自己厚厚的貂毛围巾解开,扯下一半绕上她的脖颈,然后伸出双手,指尖对齐,将十指做伞挡在了她额间。
她微微抬眸看到他青葱十指露在料峭寒风中,怜惜的同时又不由勾唇轻笑,“天冷,手放袖子里暖着,我没事。”
他弯弯唇角,固执地依然将手放在那里,口中道:“我不冷。”
她无奈,“冷的时候就收回去。”
他扬眉浅笑,“我知道。”
就这样,她背着他,他为她挡着雪,从不大不小的未央院里一路走过。
他们走过一棵棵玉兰树,那是她当年亲手植下,走过一处精巧的假山,那是她当年亲自设计,走过一方蒙着冰霜的池塘,那是她当年亲自监工挖掘,走过一口封了盖的古井,里面埋着他今年年初精心酿制的棠梨煎雪。
他发现,原来这里每一处,都有她用心的痕迹。
不由地,又弯了弯唇角,他开口,“妻主,你累不累?”
她笑着摇摇头,“不累。”背着的是你,怎么会累?
“那我……有没有很重?”
“没有。所以小词,你要多吃些,吃到我背不动才好。”
她话音落,额上的十指退去一半,背上被一根手指戳了两下。
“我变丑了,妻主就可以娶别人对不对?”他声音闷闷。
她又笑,“小词怎样都不丑。”
这言语间,已然将整个未央院逛了遍。
她停下步子,“还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吗?”他将那问题又问一遍。
“嗯。”
“那就,走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好。”
从外面回到屋里,慕词十指被冻得通红,顾宛央一面遣了阿宁去烧来热水,一面抓起他的手,紧紧暖在怀里。
“这样了还说不冷?”她缓缓搓着他的手心。
他笑笑没说话,只随意地靠过去,用鼻尖点了点正立在她肩头的白兔子小顾。
小顾在他的靠近下缩缩脖子,又眯起眼睛,微点着小脑袋蹭他的脖颈。
这一人一兔亲密的互动引来了另外一人一兔的不满。
黑兔子小慕三俩下窜上慕词的肩,也急着送上自己的小脑袋,往他颈边蹭去。
顾宛央暂时停下帮慕词揉搓的动作,一手一只兔耳朵,将那一黑一白一齐丢下了床。
床下,突然被丢下来的两只兔子略显慌乱地在地上站好,不约而同般纷纷抬起爪子挠挠耳朵。
然后齐齐扬着脑袋,哀怨地望望顾宛央,又在她略显不耐的目光下缩缩身子,迈起小短腿回了自个儿的窝。
那个用上好锦缎铺成的兔子窝就在屏风边上,白日里放在屏风内方便慕小公子解闷,黑夜里就拿到屏风外以免扰了慕小公子歇息。
不多时,阿宁端着热水进来,怀里还揣着一封请柬。
“大小姐安,少君安。这是君后那边的帖子,说是近年关了,要办一场宫宴。”
顾宛央伸手接过来,不过片刻又随意往桌上一放,“母亲怎么说?”
“家主说全凭大小姐做主。”
顾宛央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阿宁福福身退去,顺带关好了门。
顾宛央用热水将手巾沾湿,拧干捂上了慕词的手,“小词想去吗?”
慕词抿抿唇,“不想。”稍稍一顿,又微微绽开一抹笑,“但若于妻主而言是非去不可,那我愿意……和妻主一道。”
顾宛央闻言怔了怔,然后用力轻轻一带,将他揽进怀里,“好。”
靠在她肩头,他抿着唇露出一抹浅笑,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温婉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