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那内侍见状,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慕少君,咱们皇贵君只是请您去赏个梅,难不成,您还要抗旨不成?”
他说着看看被缚住的阿影阿宁,神色间威胁的意味浓重。
慕词微垂的眸子缓缓抬起来,“放了他们,我随你进宫。”
那内侍对着他笑笑,“慕少君您早这么说,奴下不就也不用这么动手了吗?快,立马放人。”
阿宁阿影很快得了自由,他们冲到慕词身边,“少君,您真的要……”
慕词点点头,对他二人道:“皇贵君都应了赏梅到日暮时分,我不过离开两个多时辰,不用担心。”
言罢,他又看向那宫中来宣旨的内侍,“这便走罢,只是小童可以不带,马车,却必要我顾府的才行。”
听他此言,那内侍一改先前的傲慢鄙夷,弯了身子陪着笑应下,“慕少君肯给面子,奴下已不胜荣幸,其余诸事,自然是……听从慕少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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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盛宫。
当今皇贵君苏念正坐在窗边,一手逗弄着怀里的猫儿。
但看这猫儿通体雪白,有一双水莹透亮的蓝眼睛,是血统十足纯正的波斯一脉。
手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拍在那猫儿身上,苏念望着那满园冬梅,唇边勾起一抹寒意凛然的笑,“猫儿啊猫儿,你可还记得……自己最初的主人吗?”
那猫儿感受不到他笑意的森寒,只体味到落在自己身子上的手,似乎加重了力道,颇有些不安地朝他晃了晃脑袋。
他抬手戳戳它的脑门,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来,“看来,你是已经忘了他……猫儿啊,你可真是……没心没肺得紧。”
想当初,这猫儿抱在温子约怀里,它还曾冲着他,几番嘶叫不已来着。
如今,距离温子约死去不过短短月余,它就因为他的几次喂食,乖乖巧巧地卧在了他的怀里。
都说猫不认主,用人时朝前,不用人时朝后,还果真是……言之有理。
“不过……我喜欢。”轻轻淡淡地吐出这一语,苏念松开手,让怀中的猫儿自己跃下了地。
而他站起身,轻移两步坐到妆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打量一番,随即唤来贴身侍候的小童,一边让他给自己挽好发髻,一边又不紧不慢地询问出声:“念夏,那边怎么样了?”
名唤念夏的小童很快走到他身边,纤细的十指伶俐地穿梭在他发间,不多时便挽好一个华丽的双刀髻,同时道:“皇贵君放心,人已经接过来了。”
苏念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在妆盒里拈起一支双翔凤簪,对着铜镜斜斜簪入了发间。
“好了,不用在这侍候了,去宫门前等着罢。”
念夏福福身,“是。”
主殿里重归无声,苏念静静坐在妆台前,对着镜中一张姿容绝丽的脸,喃喃出了声,“究竟是哪里……比他差了?”
这话里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坐着的人许久没再开口,直到念夏返身从外面回来,“皇贵君,慕少君到了。”
苏念闻声回首,入目是一个因为穿得太厚而稍显臃肿的白衣身影,他的目光从那白皙莹润的面上划过,又在那凸起的腹部上短短一凝,然后笑着站起身,道:“词哥哥,你终于来了,念儿可是等了你……好久呢。”
这话语亲近,竟连“本宫”的称谓都省了去。
慕词目光直白地看看他,“民夫慕词,见过皇贵君。”
他说着便得弯腰下去,苏念见状忙上前扶住,“词哥哥与我,何必这么见外?今日我们时间多,念儿可是要词哥哥,好好赏赏这冬梅的。”
————
勤政殿。
慕词被接入宫中不久,消息便由顾府传到了顾宛央正在议事的勤政殿。
勤政殿里,顾宛央和容珩请了退,人便走到外面来,听碧落将慕词临走前留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她当下面色一凛,又死死按捺着没有发作。
这人才进宫不久,容珩要谈的出兵一事还没有定论,她没有理由立刻便去接人,何况,说好的日暮时分放人,时候也确实没有到。
微一凝神,顾宛央道:“留在宫外待命,若日暮时分不见少君出宫,就二话不说……上长盛宫去。”
碧落点点头,“婢子得令!”
带上五六个顾府的护卫,还有几十个隐在树间的暗卫,碧落立在光影下,一动不动地望着宫门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在这入了深秋又临近初冬的季节里,碧落不厚的衣衫中,竟渗出一层层的薄汗。
她双手隐在袖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狠厉而突兀。
她不知自己这般立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如何将宫门望穿,只听到不远处更人尽职的打更声——
“铛、铛、铛……”
三声落下,戌时已至,日暮西斜到了天际的尽头。
这个时候,碧落紧攥着的手倏地松开,脱力般垂在了身体两侧。
然后,她面上露出一丝释然而轻松的笑,迈开步子停到宫门正前,对着那正由宫人送出来的白衣身影微一俯身,“少君安,婢子碧落,特来接您回府。”
眼前一袭白衣胜雪的人冲她浅浅笑笑,“多谢了。”
正文 第217章 苏念的目的(三)
议定了出兵的时间,以及要提供的粮草军衣,甚至弓箭长矛,顾宛央从勤政殿走出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少君已经平安回了府。
一颗揪了整整一晌的心放下来,她接过侍从牵来的马,毫不耽搁地扬鞭而去。
殊不知身后,慕词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明眸染雾,灼痛了天际夕阳的余晖。
“词哥哥,怎么样,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弃你而去,心……有没有很痛?”站在他身侧,苏念一身华美的宫装,意态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慕词视线淡淡地从前方那个绾色身影上收回来,平静道:“是你,动了手脚。”
苏念对着他轻声笑笑,“是呀,我就是想让你……也体会体会被人抛弃的滋味。”
慕词抿抿唇角,微垂了眸子没有言语。
苏念也不在意,续道:“不如词哥哥猜猜,念儿是如何动的手脚?”
慕词看看他,“在她的认知里,我……已经回府了。”
苏念眼底隐隐一惊,似没料到他如此一语中的,“词哥哥果然聪明过人。”
慕词摇着首笑笑,“不,我若足够聪明,就应该不走这一遭。”
是,如今的苏念再不复当年,眼看着,这整个启月后宫,也已皆在他一人的掌控之下。
苏念微微一笑,“是了,可惜你……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看看自己被紧紧缚住的双手,慕词合了合眸子,“苏念,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你打算如何瞒过她,又如何让她对我已回府的事情深信不疑。”
苏念笑意加深,“因为我真的让一个你……回了顾府。”
慕词眸底微诧,“不可能……”
话语未竟,他唇间便生生一顿,同时,脑海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倏然划过,让他下意识地抿了唇角。
另一边,眼见天色渐晚,苏念不欲再耽搁时间,扬声唤来远远候在两人身后的念夏,道:“该回宫了,念夏来,好生侍候着,可别怠慢了咱们慕少君,说起来,陛下今晚……可已经翻了本宫的牌子。”
念夏在他面前福福身,“是,依着往日的惯例,再有一个时辰,陛下就要歇了。”
苏念点点头,“回去就帮本宫备热水。”
“奴明白。”言罢,见苏念迈了步子往回走去,念夏来到慕词身边,“慕少君,这便走吧。”
若不看那缚住慕词双手的绳索,他这态度还算得恭敬,毕竟,眼前这不仅是当今相府的嫡小公子,还是第一皇商府的唯一少君。
如今,这人落到了他们手上,看似是孤苦无依,实则真能因此而对他做些什么的,也就只有他念夏的主子——皇贵君苏念一人而已。
他念夏不会违背主子命令,却也不会无故,就将这人开罪了去。
所以,能恭敬的时候,他会恭恭敬敬地对待。
一路无人言语,几人很快回到长盛宫,因着苏念的指示,慕词被念夏安置在一间幽暗无光的小屋中。
这整个屋内几乎没什么摆设,只有角落处放着一张只够一人休息的床,床上薄薄铺一层棉毯,床边整整齐齐叠一床棉被。
到底是在宫里,再简单也还比得上寻常百姓中,那些富户人家的装饰。
只是如今寄人篱下,素日里惯用的暖炉,和顾府一早便通上的地龙,自然皆不可奢望。
草草将这屋中清扫一遍,念夏很快退出去,独留慕词一人,被缚着双手坐到床边。
想来,今日的晚膳,大概也不会送了。
略略一个苦笑,慕词望望窗外的明月,忽然很想念,曾经每一晚都能偎在顾宛央怀中睡去的时光。
苏念说,他是真的让一个自己回了顾府,那么那个人……他也会被她……如此呵护吗?
不敢再想下去,他有些烦躁地摇摇脑袋,强迫自己静下心,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将这一晚,安稳地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