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不由微微皱眉:“太太服了药睡着了。几位姨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叫人进去通传?就在这外头站着,冷着冻着了怎么办?”
荷姨娘温和地道:“二奶奶,我们几个是尽本分。只是怕吵着了太太,所以不敢进去,只在这外头等着,知道太太没有大碍,我们就放心啦。”
林谨容正色道:“几位姨娘这片心实在难得。但这些下人也太不像话了,竟然这么久也不进去通传一声。实在可恶。”把脸一板,吩咐樱桃:“去把方嬷嬷请出来。”
方嬷嬷听樱桃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的经过,匆匆忙忙地走出来,道:“二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严厉地看了她一眼。这几个来了,即便是荷姨娘故意不让人通传,方嬷嬷也不会不知道,即便是想故意晾着,也不该这样。却也不戳穿方嬷嬷,只严肃地道:“姨娘们来给太太请安,竟然没有一个人通传……”
方嬷嬷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些惭愧,立时上前给荷姨娘几个赔礼:“太太不舒坦,老奴忙着招呼,是老奴没管教好,还请姨娘们莫要计较。”
“不关事。是我自己不让人通传的。”荷姨娘话音还未落,方嬷嬷已然问:“是谁当值。”
廊下战战兢兢走来一个小丫头,方嬷嬷扯住了,一个耳光就打在那小丫头脸上,骂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如此慢待姨娘。”
那小丫头也不敢辩白,跪下去就认错。
“这是怎么回事?闹哄哄的,太太病着也不让她安静些。”陆建新板着脸,身后跟着陆缄,慢吞吞地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第416章:动心
众人行礼问安,荷姨娘站起身来,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建新:“回老爷的话,是二奶奶误会了。”
陆建新就严厉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垂着眼,且看荷姨娘要如何。
荷姨娘口齿清晰:“婢妾几个来看太太,因见里头在请医上药,都忙着,怕添乱扰了太太清净,没让通传,就在这外头候着等消息,二奶奶出来,误以为丫头们慢待,所以……”千娇百媚地笑了一笑:“都是婢妾思虑不周。”
陆建新点点头,板着脸道:“既是误会便罢了,吵着太太才是大事。都退下吧。”
荷姨娘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柔意,屈膝行礼:“是。”又同林谨容求情道:“二奶奶,饶了这小丫头罢,原是我的错。”
“姨娘是个慈善人儿。”林谨容微笑着看向那小丫头:“但她没有尽到职责,就是玩忽职守,便是不通传,也该给三位姨娘引到一旁厢房里去坐着烤火喝茶,这么冷的天,所以该罚的一定要罚。带下去吧,看是该罚钱还是该罚什么。”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方嬷嬷肃色应了一声:“是。”着人将那小丫头带下去了,另找时机将房里诸人训斥提点一通不提。
荷姨娘面色不变,与阿柔、小星三人和和气气地去了。
陆建新看了荷姨娘袅娜的背影一眼,转身严肃地问林谨容:“你婆婆病着,这内院的事情就要由你来把握了,休要给人看了笑话。”
“是。儿媳谨记在心。”林谨容对着陆建新,总是恪守礼仪,半点错处都挑不出的。
陆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走:“你婆婆的情形如何?我早前就想过来,那边却缠着。”
林谨容道:“手肘、膝盖都青肿了,但最要紧的是扭了腰,大夫说要静养些日子才行。”她本来记挂着毅郎,想赶紧回去了,但见陆建新并无放她走的意思,便也只好与陆缄一道,重又跟着进了屋。
陆建新叮嘱道:“你在老太太那边还有差事,明日起,就由几个姨娘过来伺候你婆婆。你还当以老太太那边的差事为准。”
林谨容又应了,陆建新走到帘子前,顿住脚步:“你二叔父他们稍后要过来。”
林谨容“哦”了一声,吩咐众人准备茶水果子。
早有丫头将帘子打起,陆建新走进去,但见林玉珍半靠在榻上,一张脸半掩在灯影里,怏怏地看着他,眼神死一样的沉寂,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陆建新的心一抖,随即又笑了,温和地道:“太太,好些了么?还以为你喝了药睡着了。”
林玉珍道:“总是死不掉。听到外头声响,醒了。”
陆建新眉头一皱,林谨容抢在头里道:“都是我没考虑周全,扰了姑母的清净。”
林玉珍看看她,没再说话。
陆缄上前小声问她:“母亲可好些了?”
林玉珍点点头:“辛苦了一日,坐吧。”
陆建新接过林谨容递上来的茶,默了片刻,带了几分笑意:“你委屈了,老2他们马上过来给你赔礼认错。打明儿起,二弟妹说她伺候你。”这话算是对着林玉珍的脾气来的,林玉珍爱争的就是一口气,能把二房踩下去,让宋氏在她面前低头伏小,想必她一定很开心。
林玉珍果然来了几分精神,但那亮光也只是在眼里一闪而过便又黯淡下去:“我怕她伺候我还要死得快点呢。”
陆建新就道:“瞎说谁许你把死挂在嘴边的。”
林玉珍翘了翘唇角,满是讽刺。
陆建新低着头,转动手里的茶盏不再说话。
林谨容浑身不自在,偷偷看向陆缄,陆缄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垂着眼朝她看过来,二人目光相碰,心领神会地又分开。
院门发出一声轻响,方嬷嬷打起帘子进来道:“老爷、太太,二老爷他们过来看望大太太。”
虽然对方是战败方,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该做的面子情还是要做到,更何况刚从二房手里挖回来那么多财物,不能做得太绝。陆建新便领着陆缄出去迎客,林谨容则和方嬷嬷一道,把林玉珍扶起来,替她收拾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扶她躺了回去。
须臾,只听陆建中隔着帘子道:“大嫂,您好些了么?”
林玉珍微微皱了眉头,半点面子也不留的道:“没好。”
外面一阵静默。即便是隔着帘子,林谨容也感受得到二房的尴尬和不甘不平,但她也晓得,不让林玉珍出了这口气是不可能的。
宋氏憋着气道:“大嫂,是我做得不对,我给您赔礼。”
林玉珍道:“赔什么礼,下次记得手下留情,别把我弄死就好了。”却是把气都撒到二房身上去了,更何况她对陆建中夫妇的怨念本来就极深。
陆建新叹了口气:“阿珍,一家人怎能如此?你是长嫂,大度点。”
林玉珍怒道:“这时候记得我是长嫂?老爷和二郎不在家的时候,人家欺负我娘几个孤苦无依,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人多势众,差点没把巴掌搧到我脸上来你在家,也还敢把我打得睡着起不来身,长嫂?笑话”
陆建新就不说话了。二房给林玉珍赔这个礼是应该的,也必须做到位,不能随便就算了。
陆建中苦哈哈地道:“那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嫂。二侄儿媳妇,替我劝劝你婆婆……”
宋氏道:“我今日起就留下来伺候大嫂,直到大嫂好了,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了,我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不能不开口相劝,林玉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不敢有劳,我自有儿媳妇贴心照顾,二太太还是去忙大事罢,免得传出去人家还说我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若是误了公爹的后事,我不是大不孝?”
“看看,又扯到哪里去了。这脾气啊。”陆建新在外叹了两声,道:“好了,都坐吧。误会解开,咱们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一家人。媳妇,来奉茶果”
林谨容出去带着人上了茶果,又把二房的女眷引入内室。因着林玉珍不耐烦理睬二房的女眷,故而大家都只是干坐着听外头陆建新与陆建中瞎扯。
康氏低垂着头,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林谨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却也不能在此刻宽慰她,只能将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康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间红了,林谨容怕她就此哭起来,吓得赶紧收回手。康氏垂着头沉默片刻,又把眼泪咽了回去。
不过盏茶功夫,陆建中与陆建新已经和和气气,山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扯着扯着,陆建新隐隐提起了梅宝清来:“早前听你说什么梅宝清,这是个什么人?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那么多的钱,当心上当受骗”
陆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换了讨好的口气:“大哥,这个人可厉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会做生意的人。素来与咱家有生意往来,二侄儿与二侄儿媳妇都是晓得他根底的,怎么骗也骗不到咱们头上。说起来,早前我说的那个船队的事情,现在我凑不出那么多钱啦,白白让给其他人实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线?这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划算的。”
陆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与民争利,父亲留给我的多数是田庄,铺子也不过那几间,够了。”
什么官不与民争利?谁会嫌钱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记着这个做什么?分明是动心了么,虚伪。陆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却是笑了一笑:“大哥,不这样说,从当朝宰辅到下头的胥吏,谁不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这个又不是贪污搜刮谁,正正当当的生意。就当是给大嫂散散心,赚点胭脂水粉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