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当然明白,这就同明年平洲、清州上供钱改作买银入贡,大家都需要银子,从而银价大涨是一样的。却继续问吴氏:“怕也是高不得多少,赚点辛苦钱而已?”
“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吴氏耐心解释:“现下金每两换钱5000文,银换钱800文,而清州那边比之平洲,银换钱每两要多50文,金要多350文,乍看的确高不得多少。但积少成多,如今这上等白米也不过是30文一斗,上好良田300文一亩,一两金一转手就是一亩上好良田,你说划算不划算?”
“这么多啊!”林谨容一脸的惊喜:“我那日去老太爷的听涛居听训,偶听人言,道是有些地方已经改上供钱为买银入贡,春秋交赋税之际银价也是大涨的,就有人从京中贩银来买,说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了?”
吴氏和陶氏对视一眼,俱都在眼里看到一丝喜意,又听林谨音也沉着地道:“是这个道理。”于是二人更喜。
林谨容再接再厉地道:“那么,我们平洲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日?说不定会涨得更多呢。”听我的吧,且留一留,明年你们会赚得更多的!
这回是陶氏笑起来:“哎呀,我家囡囡也会为油盐柴米操心了。可是呀,咱们太明府紧挨着渚江,漕运方便得很,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上的供钱,就连那一年附近几个府改了,我们这都没改。今年的秋税也是如此,若不然,就凭着你祖父的颜面,怎么也得事先知道点风声。”
林谨容心说,人的想法只在旦夕之间形成,太明府离这里远着呢,太明府知府要干嘛,平州知州哪儿能知晓?还不是太明府那边一声令下,这里就跟着改了。彼时老头子大概是会提前知道些吧,但那时大家都知道了,一窝蜂地去抢银子,能抢得了多少,又能赚得了多少?似陶氏这等手里有金银的,还都拿去卖得差不多了,悔也悔死了的。要她说,就是该趁着现在多多买入银两才对呢。可就连陶氏手里这点尚且不能留住,还谈什么买入?只得又道:“我还小,弟弟也还小,不急在这一时,留一留,说不定明年银价更高呢,那时更划算啊。”
“囡囡长大了,能帮着你出主意了。”吴氏还在笑,陶氏却怕吴氏多心,便沉了脸:“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既然出来了,雨也小了,便与你姐姐一同看看你父亲去!”那语气和表情都是无可商榷了。
第28章:试试(二)
林谨容此时的感觉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咻”地一声飞了,不由心疼难忍。卯足了劲儿还要再说,却被林谨音拉了手,沉声道:“四妹,这些事情还不该我们管的,走罢,去瞧瞧父亲。”前些日子林谨容被禁足,不能来看躲着羞不敢出门的林三爷,今日既出了门,怎么也该过去看一眼才是,不然要被说不孝的。
林谨容对林三爷倒是抱着可看可不看,无所谓的态度,可她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便顺从地跟着林谨音一道出了门,先问她:“我这些天不曾能出得来,不知舅母走了以后,母亲顶撞祖母那件事会怎么处置?”
林谨音叹道:“我亦不知,问了母亲,她似是半点不担心,只说她有法子,让我们别操心。”
姐妹二人都不知道陶氏又有了身孕的事情,林谨容好奇不已:“什么法子?”
林谨音道:“不知,她不说。不过我瞧着龚妈妈等人都是胸有成竹的,舅母也不急。”
难不成是吴氏给陶氏出主意了?吴氏敢走,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林谨容也就不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低声问林谨音:“今夜是祖母为舅母饯行,大堂哥他们都出去玩了,爹必是不好意思出面的,那是谁招待大表哥?”
林谨音有些羞窘:“听说是祖父、大伯父他们,七弟也陪了末席。”羞的是祖父还给她撑脸,窘的是自家的父亲却为了那么个因由不敢出面。
林谨容便道:“那这会儿大表哥在哪里?这次他来姐姐怕是还没同他说过一句话罢?”
林谨音赶紧瞧了瞧周围的人,拿帕子掩住林谨容的口,低声道:“又瞎说!不见才是正理。我怎知他在哪里?”说是如此说,眼角眉梢却都是掩饰不去的喜意和羞意。
林谨容便知,林谨音不但知道陶凤棠在哪里,还和陶凤棠见过面说过话了,只不戳破,叹道:“是上次大表哥帮了我忙,我想亲自同他道声别,又送东西又托人情还吹了一会埙,好容易出来一趟却见不着人,很是遗憾。”
林谨音垂眸不语,只催她:“赶紧些,等会儿只怕爹睡了。”言毕脚下就加快了步子。
林谨容见状,脑子里灵光一现,也跟着加快了步伐。林三老爷头上受了伤,不好意思出去待娇客,但陶凤棠总不能不来探望未来老丈人兼姑父,这个时候,陶凤棠必然就在林三老爷的房里辞行!陶氏让林谨音陪自己过来探望林三老爷,又何尝不是体贴两个年轻人呢?
林谨音见妹妹上道,抿唇一笑,姐妹二人携了手,只埋头快走。林三老爷住得离陶氏并不远,一会儿的功夫也就到了,林谨容远远瞧见门廊下垂手立着的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松了,以林三老爷的习惯来说,这会儿屋里必然有客!
果然,姐妹二人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陶凤棠在里头说:“姑父您安心养着,侄儿告退,明日就不来打扰姑父了!”
林三老爷哼哼唧唧地道:“我这风寒真重,对不住贤侄了,你替我同你母亲赔罪,向你父亲问好。”
林谨容和林谨音都是无语,风寒,现在林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给林老太爷打的头破血流了,还风寒呢。不过这种蒙着鼻子哄眼睛的事情林三老爷要是不做,他也就不是林三老爷了。
林谨容念着林谨音是不好意思开口布置的,便索性吩咐荔枝:“等我大表哥出来,你同他说,我有话要请托他带给舅老爷,烦劳他略微等一等。”
荔枝抿嘴笑着应了。姐妹二人便肃着脸唤人通禀,接着林三老爷传唤,陶凤棠出来,与二人微微一笑一点头,便让在了一旁。林谨音想看他,却又不好意思看,目光直视前方,脚步僵硬地跟着林谨容进了里屋。
林谨容在一旁看得好笑,调皮地朝陶凤棠挤了挤眼,只见陶凤棠也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偏生就看到了林谨容递过去的眼色,还偷偷做了个手势,作势要打她。
就装吧!林谨容心情大好,乃至于见了林三老爷也没那么厌憎了,还好奇地看林三老爷成了个什么糗样儿。但闻林三老爷那间挂着古字画,收拾得十分精致整齐的屋子里一大股怪怪的药味儿,林三老爷人则背对着姐妹二人躺在床上的,帐子半垂着,隐约可以看到他头顶缠着一圈白布,黄姨娘伺立在一旁,身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半碗黝黑的药汁子。
林谨容不屑地暗自“呸”了一声,三十几近四十的大老爷儿们,难不成还要小妾哄着吃药?难怪自家娘不讨他欢心,真是恶心。面上却一脸的端肃,跟着林谨音一同行了礼,齐声问好。
林三老爷也没甚可和女儿说的,只拿腔拿调地训斥了林谨容几句,要她好生悔过,尊老爱幼,贤良恭顺,又交代林谨音教导好妹妹和弟弟,也就让她们退下了。
林谨容受了委屈,当着外人训斥那是做给旁人看,这会儿没有外人还这样,那便是真正不放在心上了。林谨音很是生气,然子不言父之过,只得沉着脸生闷气。林谨容却不在意,心中无他,不把他当父,自不在意,仿若风过山岗,月过无痕。
二人出了房门,但见陶凤棠还站在廊下灯影处老老实实地站着,正拽着脖子往这边看。林谨容便拉了姐姐的手,朝着陶凤棠走过去,先胡乱扯了一气,等林谨音同陶凤棠你瞅我,我瞟你的看够了,装够了,方切入正题,极其严肃地道:“大表哥,我有一事相托。”
陶凤棠笑道:“说来。”
“我适才听母亲说要请托舅母置换金银,替我买办一些东西……”林谨容便把她那一套说辞缓缓道来。
这里可不是自家地盘,给黄姨娘听去不好。林谨音忙去拦林谨容:“适才母亲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该我们管的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出去再说!”
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不过也怪不得她,她前世可比自己还懂事有本事呢,自己若不是经过这一遭,哪里又敢如此放肆?林谨容就是故意挑这地儿说的,谁叫陶氏不听劝?少不得要打点其他主意了。
“外头下着雨呢。我说的是正事儿!”林谨容只作不懂林谨音的暗示,继续低声央求道:“我还年幼,七弟也尚小,以后用钱的时候多的是,母亲的嫁妆是有限的,能够多置换出一文来也是好的,何乐而不为?我劝不动长辈,也不是要大表哥违逆长辈,我只是想请大表哥帮我把我手里的几十两金子换成银子,然后存着,待到明年春季赋税之时再看看,若是果然能成,便帮我赚一点……若是不成,大表哥就当是我调皮捣蛋,容忍我这一回。”
倘若陶凤棠真的如同吴氏所述那般有能力独自赚钱,就该从这其中看到商机,就该敢冒一点险,试上一试。她不指望他们多信她,只需要一点点,就算他们不肯听她的,好歹也替她做这一回,有了开头,以后她才好施展。果然是不能一口吞个大胖子的,到了这里,林谨容又开始恨自己是个女儿家,倘若她是个男子,哪里会事事都要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