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个好主意,何必赶在这个时候去辩白?两个脾气都不好,一言不合闹起来更难看。林谨容便笑道:“大伯母,若是姑母真的有误会,这会儿看到了我娘,只怕会气上加气。不如回家后再说?”也不待周氏回答,就回头看着陶氏劝道:“娘,误会就是误会,总有一日会澄清的,不急在一时。您说呢?”
陶氏也觉得意兴阑珊,便道:“大嫂,那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替我问问姑太太,她为何瞪仇人似地瞪我?要不要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说?我是不怕的。”
周氏忙道:“好,好。那我先去姑太太那里,你们替我照看着阿芷。”见陶氏和林谨容都应了,便与许嬷嬷一同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却又多了个心眼,先在外面转了一圈,让人去问罗氏母女是否在里面,听说已经走了,这才进去。
进去才知,陆云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任由林玉珍怎么喊,怎么劝,都不出声。林玉珍心疼女儿,怕她想不开,又不敢大张旗鼓地让人开门,满腔怒火都化作了愁绪,一看到周氏,不由得就流泪了:“嫂嫂,你快替我劝劝这冤家。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阿云侄女儿,你听舅母一句劝。天底下最疼子女就是父母了,你母亲就你一个女儿,比你还伤心,你这样关着门不出声,是要让她心碎吗?你要真懂事,就把门打开。”
片刻后,门开了,二人赶紧进去,只见陆云背对着二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人却是好的。林玉珍这才松了一口气,周氏便柔声安慰了陆云两句,朝林玉珍使眼色,表示有话要同林玉珍说。
林玉珍便让方嬷嬷守着陆云,起身同周氏到了外面。周氏宽慰她许久,见她情绪稳定了,方道:“你三嫂让我问你,她怎么得罪了你,你要那样瞪她?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便意味深长地道:“你三嫂是什么脾气,你和我一样清楚。她的高兴不高兴自来都是露在脸上,可不似有些人,表面上好看,背里坏透了。从你和我们说起这事儿到现在也不过两天,家里的人做了些什么,一查就出来了。她若是真做了什么,公婆先就不会饶她。”又顿了顿,叹道:“现在你和你三嫂闹别扭,吴大太太也不理睬你二嫂,叫我夹在中间怎么办?”
林玉珍早前还没感觉,听到她后头那句话,才认真起来:“怎么说?”
周氏叹了口气,道:“可不是?难道你没注意到,吴家两位太太都不理你二嫂了?我在想,可是她早前说了什么冒犯人家的话?或是听错了什么?”
林玉珍皱着眉头道:“不会吧?”却不肯把罗氏先前说的话说来。
周氏见她还护着罗氏,晓得问不出来,便道:“依我说,姻缘这种事,是要看缘分的,三家都是世交,总不能日后就不来往了,面上该忍的还是要忍。好了,你去哄哄孩子,我先回去了。”慢慢儿地去想罢,这次保教罗氏这个搅家精逃无处逃。
第122章:说开
周氏出了院门,迎面就遇到了陆缄,便满脸好心地道:“你可知道今日的事了?”
陆缄点头道:“略略知道一些。”林玉珍要做之前并不曾向他透露过半点,否则哪怕是他先试探一下吴襄的口风也不至于如此。
周氏便道:“你是聪明明理的,好生去宽慰你母亲和妹妹,你三舅母可不是那样的人。”
陆缄不由奇道:“这又和三舅母有什么关系?”
“总是误会。”周氏叹息一声,转身离去。话说一半藏一半才有意思,好容易有了机会,总要让人知道罗氏的丑恶嘴脸才好,可不是谁最奸诈险恶谁就能占上风,永远步步高升的。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快步进了院子。
林谨容轻轻揭开面前的砂锅,用筷子指点着里头的菜肴:“这罗汉菜真不错,你们别看就这么一小砂锅,其实里头放了发菜、冬菇、冬笋、素鸡、鲜蘑、金针、木耳、熟栗、白果、菜花、豆腐、腐竹、萝卜,味道鲜美着呢,听说这斋菜太费时,用料又多,平日里是不做的,难得尝到,既然你们五姑娘不吃,你们就分吃了吧?”
石榴微微笑着,果然摆了几个碗筷,林谨容亲手取了勺子,将菜分在碗里,香味一阵一阵地往面壁躺着一动不动的林五鼻子里飘,让饿了许久的林五犹如百爪挠心。林五烦躁地拉紧身上的被子,发泄似的使劲拍了一下床。
石榴等人的笑容略微停了停,林谨容端起一只碗来,开始吃喝:“晚饭吃得不好,我再添点。你们真不吃?还是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吃?要不,你们端下去吃?”
林五猛地坐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林谨容:“吵死了。你自己又不是没房,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丫头们有些惊慌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便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将碗筷往林五面前一放:“味道不错,趁热尝尝?”
林五板着脸撅着嘴不说话。
林谨容把那碗往她身边放了,回身走到桌前坐下,拿了一卷书对着灯看,淡淡地道:“我本不想来讨没趣,但大伯母托了我娘和我照看你。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总要劝你两句,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爱惜,你不吃旁人难道就会有损失么?爱吃不吃随你。”然后就不再管她,安静看书。
林五坐了许久,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没趣。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方捧住碗小心尝了一口,果然味美,于是矜持地吃完了碗里的东西,肚子里有了存货,身上舒坦了,突然气就顺了。再看坐在灯下看书,神情淡然的林谨容,就觉得那张脸没她往日里觉得的那般可恶。于是下了床,坐在林谨容对面,拿了碗筷挑肥拣瘦地挑着面前的菜肴,道:“素菜做得再好看,吃起来也没味儿……”
林谨容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没真饿着。你真该看看街上的叫花,为了半个霉饼子就可以拼命。”
林五将筷子一放:“四姐你怎么这样?我刚觉得你没那么讨厌了,你又来惹我。”
林谨容挑了挑眉:“你别惹我,我就不惹你。你先前就不安好心地说了那些话,这会儿又想说什么?只管说,我等着。”
她的语气不善,林五却没和她争,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不是冲着你去的。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曾经待一个人很好,全心全意地好,结果她随随便便就背叛了我。”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藏的忧伤和失落。
林谨容猜她说的是陆云,并不作任何评价,也没心思去听她倾诉,只淡淡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下次别随便扯上我,否则,别怪我惹你。”
林五有些不服气,却还是没有说话。
姐妹二人默默坐着,一个吃饭,一个看书,各不相干。见周氏推门进来,林谨容便收了书,起身道:“大伯母,我先回去了。”
周氏见林五垂着头吃饭,脸上的戾气乖张都不见了,不由惊喜地道:“还是你会照料人,辛苦你了。”
林谨容客气道:“不辛苦,自家姐妹,应该的。”顿了顿,抬头看着周氏微微笑道:“辛苦的是大伯母。平日里掌家照顾一家子的起居饮食,好容易出来散心,还得替我母亲和姑母排解误会。我母亲脾气不好,却是记情的,往后,还要大伯母多多照顾提醒我们。”
周氏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世上有人巧嘴如簧,也有人明察秋毫,不怕。”又道:“我刚才遇到了陆缄,我让他劝你姑母了,这孩子性情沉稳,晓得是非的。”
林谨容一怔,怎么又扯上了陆缄?这事儿又关陆缄什么事?却见周氏笑得隐晦:“你们都大了,再不可像从前那般意气用事,日后你们姐妹要互相护持,抱成一团才好。”
林谨容点点头,转身往外。才进房门就垮了肩膀,拖着脚步坐在窗前托着腮发起了呆。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木鱼的敲击声不时传来,分明是清心之地,她却觉得无限惆怅迷惘,焦虑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从前懵懂不知,只知日子难过,如今事事都看懂了,却觉得太累——林家不可遏止地在变穷,在破落,一群人没办法挣钱,只知道花钱,为了一点点利益就绞尽脑汁,手段耍尽。有了陶舜钦相帮,三房本可以争得一席之地,偏偏陶氏和林三老爷志趣不投,多年积怨,根本不可能同心协力,所以三房永远都只能成为大房、二房相争的棋子和筹码,永远都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地位。
要想改变这种总被人左右的处境,除非三房自己硬起来,有人撑门户,可她不是男子,身份地位受限,她不能家里的两个男丁,林亦之和他们不是一条心,林慎之太小,只能等。
可是她等不起了,陆缄同林六的婚事,一日不定下她就一日不得安宁。设计让林六和陆缄发生意外,不得不把亲事定下?这明显不可能,双胞胎从来形影不离,在这寺里丫头婆子更是紧紧跟着,须臾不会离开她们姐妹。就算是有机会,谁又去做传话的人,谁又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上当?太冒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赔进去还会拖累陶氏和林谨音、林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