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雅致的宴会场所。”郑升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向随风摇曳的翠绿竹林,发表一番不咸不淡的赞叹。
杜灼好容易缓过这阵窘迫,接腔道:“竹海清风,确是夏日美景。”略顿了顿,她笑问,“此番景致面前,郑公子争的不再奏一曲?方才听着宾客们赞叹欢喜,人人期待着郑公子的演奏呢。”
王淮海在旁应和,出言催促道:“正是,十五哥不可辜负了竹林美景,理应吹曲与众人欣赏才是。”
如灼扫了王淮海一眼,疑惑对方既已误会,却为何没有丝毫离开意思,仍旧在她与郑升面前微笑着继续谈话。
“你二人若想听,我便奏上一曲,倘叫我再去那群人当中吹奏,却是不能从命了。”郑升说着作出厌烦表情,撇了撇嘴,接着语带鄙夷又道,“本公子实在不想与那些格调低劣的庶族交谈,看他们那副粗鄙样子,若是以前,我是见都不想见。听闻金水县令胡元翊家里从商一.,真是不可思议!”
杜府亦是你所言格调低劣的庶族呢!如灼闻言心里堵着一股闷气无从发泄,她沉下眼,刚才隐约对郑升抱有的一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胡家如今权倾朝野,即便是县令家族一直从事经商贱业,恐怕还有很多人以赴他宴会为荣罢。”杜灼话语嘲讽,视线轻轻掠过不远处拼命献媚的主簿的脸。
被杜灼驳了一句,再看向主簿行事举动,郑升亦觉得没脸,沉默须臾,他敷衍道:“主簿与县令大人情谊尤深,哈哈哈。我们不谈他,另说说……”
“郑公子手上这枚戒指真是佳品,玉质圆润不见一点瑕疵。”杜灼看准时机忽然开口,指着郑升左手拇指上白玉戒指,笑着赞道。实际上,她已在暗中观察那枚戒指许久。
头戴羃(罒离)……身着男装……白玉戒指……杜灼默默回想供茶点老头的证词,心里反复想象从莲塘处走出的那个神秘人物的打扮。若果是个男子,见着奶娘后,言语不合将其杀害,接着凶徒会怎么做?
羃(罒离)……如灼表情僵硬,不禁握紧拳,想到犯人用来遮掩面容的羃(罒离)应为奶娘所有,残忍杀害奶娘的凶徒惊慌失措害怕被人撞见,便随手戴上奶娘的羃(罒离),谁知奶娘前往莲塘破宅途中,不意道旁野草割破羃(罒离),如此才叫人见到手上戒指。
思及此,杜灼看着郑升,不由扩大了嘴角的笑。
“这个戒指?”郑升抬起左手,神色疑惑望了望白玉倒映光照流露出的柔和,喃喃道,“朋友送的,杜小姐若喜欢,便送与小姐好了。”
如灼不解皱了皱眉,看到郑升兀自取下白玉戒指,她忙摆摆手,婉拒道:“只是好奇,只是……”担心对方继续误会,她索性编了个借口,笑说道,“只因晨间听表姐提起她亦有个这般模样的戒指,故而心生好奇,多嘴一问罢了。”
“杜小姐表姐亦有这样的戒指?”郑升睁大了眼,流露出喜悦表情,他倏地低下头,表情有些扭捏,仿佛在思考急盼他作出决定的重要事情。
见着郑升久未作声,杜灼扯出一抹笑,拱手行礼后看着对方,径直问道:“杜灼唐突,记起上次郑公子输与的丹青,实在喜欢之至,不知郑公子是否喜欢剡藤纸呢?若杜灼开口再讨一副,可否用剡藤纸作画?”
“当然可以,剡藤纸……”郑升倏地收住话,瞥了身旁的王淮海一眼,他忙推辞道,“不急不急,待得宴会结束,我们再慢慢讨论卷轴之事,呵呵呵……”
“为何?反正郑公子也不愿与官员们说无聊闲话,不如我们仍旧继续关于绘画的话题罢。”如灼嘴角一抹似隐若现的冷笑,转瞬消失,她装作疑惑不解的模样歪了歪头,又把话题拉回绘画周围,确切的说,是将二人的交谈仍旧定格在“剡藤纸”的议论上。
“哈哈哈……”王淮海忽的爆出一阵笑,见他半捂着脸,偷偷拿眼看向杜灼,那神态模样,仿佛极想打趣杜家小姐对郑升的步步紧逼,碍于礼节却又不得不勉强忍下的憋屈表情。
如灼惊觉自己太过急切,失了矜持礼仪,在旁人眼中,好像她杜灼追着郑升打听喜好,对其倾心不已似的。杜灼红着脸,慌忙低下头退后一步,不敢再言。
郑升看着眼前二人打着哑谜,一脸莫名其妙,左右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跟着讪讪笑了两声,听王淮海轻声说:“十五哥,杜家大公子独自在席间饮酒应酬,一会云姐姐来见着又要恼我们在旁玩笑,我们还是过去挡些酒罢。”
“可我……”郑升望着杜灼,心里很是犹豫,沉吟须臾,他笑说道,“且等我喝盏茶再去。”
说着郑升也不得旁人同意,快步走到煮茶童子面前。因其背对杜灼等人,惟见他低头弯腰不知捣鼓什么,片刻后,他端着茶瓯牛饮一大口,放下茶碗,他笑着走过来,对杜灼道:“杜小姐见谅,我二人这便去为小姐大哥挡些酒。”郑升定定注视如灼,又说了一句,“今日未及明言之事,还请小姐帮忙。”
杜灼莫名跟着点了点头,等到二人走远,才见负责看守风炉的童子跑过来,将一张纸条递到她手中,恭谨禀道:“适才那位吃茶的公子说,等他走远再交到小姐手中。”
一页四角撕得歪歪扭扭的包裹茶砖的剡藤纸,其上用烧过的木炭写了一行字,字迹过潦草,几难辨清,可以从中猜测到书写者急迫的心境。
如灼盯视纸上书写的简单字句,喃喃念出声:“未时三刻,西寺,郑。”
“登徒子约我在西来寺见面?!”杜灼好笑出声,看到黎奴在旁露出焦急神色,她将手中纸条递给黎奴,笑着说,“真不知晓郑升想些甚么,如何会约我见面。”
“小姐如何打算?”黎奴飞快扫了一眼纸上那几个字,神情严肃盯着杜灼,认真问道。
“当然要去。”不远处说话的郑升,偶尔向这边看过来,脸上流露些许担心神色,如灼朝对方点点头,淡然一笑以示同意纸上所言。
“我亦同去。”黎奴把纸条交还杜灼手中,坚持同往。
“不,”杜灼望了黎奴一眼,解释道,“郑升应是想与我单独见面相谈,不然方才他早说出来了,不是么?我见他一直欲言又止,想着是不方便在人前表露。”
“可是小姐,郑升他……”黎奴心急,拉着杜家小姐的手还欲再劝。如灼挥手止住黎奴的话语,笑着说道:“郑升不会对我争样,你不要担心。”
“酉时小姐还未回来,我便去西来寺寻人。”黎奴看着如灼脸上的笑,冷冷说道。
“好。”杜灼扬起笑,点头同意黎奴所言。
拾起裙角走了两步,如灼转回头,对黎奴说道:“今日忙碌一天,忽觉得有些饿了,方才吃的酥饼,我带两块路上吃。”
黎奴闻言来到案桌旁,展开帕子包了几块酥饼放到杜如灼手里,脸上担忧仍未释怀。
杜灼拉着黎奴的手,笑道:“我一会便回来,不用愁眉苦脸的。”
竹林深处卷来一阵狂风,瞬间将杜灼的话语吞噬,黎奴目不转睛望着如灼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
注:
一.唐·李林甫《唐六典》卷二·尚书吏部,“凡官人身及同居大功已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皆不得入仕……”也就是说,唐代官吏本人及大功亲是不允许从商的,否则不能为官。
(大功已上亲,指从父兄姐,伯叔父母、姑、兄姐之类《唐律疏议》卷一·名例)
其五十 陷阱
大块云朵贴在天空中,离开山间背阴面的阻挡,烈阳无所顾忌放肆炙烤势力所及的每个地方。没有了竹林的清新气息,风也是热的,隐隐夹杂着从江面吹拂过来的些许腥味,黏黏呼呼沾在鼻端,说不出的厌恶。
天气太过炎热,连寺院里的和尚也躲了懒,扔下殿中香火,不知跑到何处,偌大个西来佛寺连个人影也没有,蝉鸣停止的瞬间,安静得令人心里犯怵。
杜灼站在大雄宝殿屋檐下一线阴影中,怔怔看着装饰鞋面的小小金叶,脚略微一动,赤金制成的叶片耀出刺目的反光,杜灼无法只得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却不敢抬头接纳刺眼的阳光。
碎石铺就的地面,袭来一股热浪,如灼往后退了退,却是徒劳无功避不开炎热的侵袭。不意间背部渗出热汗,缓缓沿脊梁淌下,吸收汗水的衣裳紧紧沾在皮肤上,令炎热感觉更甚。如灼在屋檐下烦躁地走了一个又一个来回,然而等待的人,终未出现。
忽然,不远处走来个模糊身影,踏着聒噪的蝉声慢悠悠朝她走来。杜灼抬手遮在眉间观望许久,才看清原来是个汲水的小沙弥。
微微侧身让过小沙弥,对方担上木桶里的清泉左右摇晃晕出一道光亮,杜灼不禁觉得些微凉意传递过来,风也跟着柔和了许多。小沙弥露出奇怪表情打量杜灼一眼,点点头恭谨行礼后未再耽搁,继续行路将泉水送往佛寺后院。
在旁人眼中,她只是个偷跑出来晃荡的富家千金罢,杜灼被心里浮现的猜测逗笑了,左右看着无人,她将帔帛摊于地面,径直坐在白玉台阶上。感觉腹中泛起饥饿感觉,想着午膳只有在食肆用了几样菜肴,她忙拿出包着酥饼的帕子,拈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相似小说推荐
-
将门毒妃 (泰否) 起点女生网VIP2017-09-10完结前生、她善良单纯被继母蒙骗,出嫁后遭夫君与庶姐设计陷害而惨死于噬魂钉下;今生...
-
农门医妃宠上天 (君如诺) 有乐网VIP2017-09-12完结家穷人弱?医术在手,赚得万贯家财,横着走。极品亲戚?棍棒在手,揍他满地找牙,誓不休。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