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兰一边替长宁梳发,一边问长宁今日想要什么梳什么头。长宁头发浓厚密实,长度及膝,引兰一手都很难握住,所以每次梳发都要两三个小丫鬟在一旁分拿着。
长宁看着自己身上的半臂齐腰襦裙,想了想道:“梳双螺罢,今日要出去一整天呢,双螺梳紧些。”
引兰应了一声好,便从妆匣中拿出几根串珠金银线编织的发带,将其与长宁的一头黑发相互绞缠在一起,很快就挽出了利落的双螺,乌发之中,金银玉石若隐若现,多了几分俏皮。引兰熟练的将发带的流苏末端用发针固定到双螺底部,两边的流苏珠串恰恰就垂在长宁的鬓边,一动一晃之间,更是灵动可爱。
看着铜镜中活泼俏丽的少女,长宁的的笑容更加明媚,再次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才脚步轻快的向父母所居的院落走去。
舒修远还未上朝,得知妻女今日要外出逛街,昨晚就对陪同出行的舒孟骏一番耳提面命,今日更是早早就将他叫来又是一番叮嘱。
舒长宁到时,父亲刚刚教导玩舒孟骏,看到女儿一身喜气的走进来,脸上不由的挂起了笑容,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道:“阿桐莫不是为了今日出行,昨晚一宿未睡吧?”
长宁小鼻子哼了哼,拉着父亲的袖脚道:“才不是呢,昨夜早早就睡了,今日才能早早就起呀。”
曲氏也笑着说:“看看今儿个这时辰,啊呀呀,可比阿桐往常来我这里吃早餐还早一刻钟呢。”
舒孟骏也从刚刚的蔫头耷脑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伸手揪了一下她鬓边垂下的流苏珠串,道:“懒阿桐!”
长宁小嘴一撅,啪的一下朝着舒孟骏的手背打过去,舒孟骏跳着脚蹦开,“人不大,手上力气倒不小,这下打得我都没法牵缰绳了。”
长宁白了他一眼,凑到母亲身边,堆着甜美的笑看着曲氏,“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呀?二哥说京都还有早市呢,卯时就开市了,街上好多吃的呢,粥点馒头、应有尽有……咱们今日就早早出去,然后在街市上吃吧,好不好么?”
第七章
南平建国百年,国泰民安、物阜民丰,车轿刚出舒宅,长宁坐在车内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各种叫卖声,长宁将车窗内帘卷起,贪婪的看着外面逐渐热闹的街市,唇边的浅浅的小梨涡都带着几分开心的味道。
舒孟骏一身月白色锦缎圆领箭袖袍,长发束起,英姿飒爽的骑着一匹棕红马儿跟在母亲的车轿旁,透过外层的纱窗,看到长宁盯着外面看个不停的样子,不由笑道:“阿桐,以前没发现你如此热衷于上街市啊,怎个到了京都,倒像是被拘的紧似得,这样贪图外头的热闹。”
长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街道两旁,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两旁的店铺也已早早开张,各种招揽生意的吟唱叫卖声近在耳前,长宁小嘴微张,轻轻叹到:“京都的街市可比江南热闹多了,好多铺子之前都不曾见过呢。”
曲氏闻言瞟了眼窗口,她不是京都人氏,但是十五岁嫁与舒修远之后,就一直定居京都,直到十年前回江南老家,对京都自然比长宁要熟悉许多。
见女儿感叹,便笑着道:“确实如此,在京都,你可以买到南平各个地方的东西,甚至还可以买到外头海上来的夷货……你小时候,我也曾带你出来过的,只不过当时你还小,一双眼睛只盯着那卖花挑子,别的什么都不到眼里了。”
长宁翘唇一笑,慢慢将目光从外收回,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个装满了各色鲜花的小摊,立刻兴奋道:“三哥,那里有花……”
舒孟骏一直跟在车旁,刚听完母亲打趣妹妹只知卖花的幼时趣事,还未笑她,就听到她想要卖花的喊声,不由笑出了声:“娘亲,你看阿桐还是三岁那般,眼里只有花摊子呢。”
曲氏也看到了花摊,听到儿子取笑女儿的话,嗔道:“是啦,阿桐还是三岁的小阿桐,骏郎也还是五岁的骏郎,光知道逗你妹妹生气的小骏郎!”
长宁清脆的笑声飘到车外,舒孟骏脸色微红,抬头摸了摸鼻子,道:“娘亲也要花么?儿子给娘亲买来。”
曲氏凑向车窗看了几眼,点头:“买些吧,让他明日给家中送些,若是花好,以后就让他定时送上门。”
舒孟骏应了一声,驾马先行。长宁一直靠在窗口看着,花摊前的客人不算少,她看着舒孟骏从马上下来,便也想从车上下来亲自挑选自己喜欢的,只是车刚靠近花摊,就听到舒孟骏和一人相互寒暄的声音。
长宁收回准备下车的举动,隔着车壁,她能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正和自家三哥交谈,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曾在哪里听过?
花摊前还有一两个客人,舒孟骏下马之后,随意看了两眼花摊上的东西,见都是应季的鲜花,无甚奇特便挪过眼,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突然,两匹马从不远处行来,因为避让行人,马行的并不快,也因此,让舒孟骏一眼就看到其中一起马上面色淡漠的陆砚。
“陆三哥!”舒孟骏挥动着手里的马鞭,兴冲冲的唤着。
陆砚面色微动,猛地勒住马,转头看去,发现一个少年对自己笑的一脸灿烂。见到是舒家的小三郎君,陆砚平静的面色露出一丝浅笑,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棋福,迈步走过去,“宏邈今日出来逛街市吗?”
“是,陆三哥去哪里?”舒孟骏说罢不等陆砚回答,便想到什么似的自顾自的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昨日我二哥说今日京西的百蒹别院有文会,陆三哥可是去哪里?”
陆砚微笑点头,看了眼刚刚被他丢在一旁的花盘,笑道:“是,正准备前去,宏邈不若和我一起?”
舒孟骏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陆三哥晓得我看书就瞌睡的,所以这文会还是算了罢。”
陆砚笑了,原本就俊美无双的面容因为这笑容更加耀眼,“宏邈太妄自菲薄了,当年你年不满14,那一手剑法就已近完美,如今只怕更是不凡。”
舒孟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陆三哥过誉了,我还准备等科举之后去定国公府寻你切磋呢……”
“如此最好!”陆砚唇角带笑,双手背后而立:“我定扫径以待。”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舒孟骏也知文会时间已近,便不敢再耽误陆砚时间,瞥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见车上并无人下来,便知母亲也不愿让人知晓她在车内,于是开口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我一定带着江南的好酒一并到……陆三哥,时候不早,你还是先行一步吧,若再等等,只怕这条街道只能缓行了。”
今日文会,参加的人都是此次科举文名远扬的学子,其中有几位还是坊间博红压得一甲前三名的热门人选,陆砚也是比较看重的,见时间的确不早,加之与舒家的三位儿郎相识,便也没有客气,告辞后,转身离开。
一跃上马,经过花摊不远的马车时,突然听闻车内传来清脆欢快的女声,“三哥,我要秋茶花和木樨……”
他微微侧目,那娇娇的女声像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麻家酥饼一样,让他的耳朵都有些麻酥酥的。
街上人多,马行不快,他下意识扭头,刚好见到舒孟骏满脸笑容的捧着一盘子花递到车前,突然就想起了曾经在宫中他也曾听过这样的声音,柔美清甜,不若今日这样娇柔稚嫩,好似不知愁滋味的小姑娘,他慢慢转回头,唇角轻轻弯了弯,原来那车内就是舒家的小六娘啊……
街市上再热闹,物品再丰富,曲氏纵容舒孟骏为舒长宁买了许许多多稀奇的小玩意儿,但是真正需要挑选衣服料子、首饰的店铺还是要到京都的几大名店。
长宁见着热闹喧嚣渐渐远去,有些意犹未尽的摇着手里新买的铃铛,叮叮咚咚的声音清脆悦耳,她眼睛弯弯,看着外面平板的青石路面,问:“娘亲,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曲氏看着她,伸手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秋茶花重新插好,又端详一番道:“阿桐带这个秋茶花倒是漂亮的紧,一会儿到金葵楼问问匠人能否做出一套秋茶花的头饰来,平日里带着倒也合适。”
长宁满脸露出灿烂的笑容,明眸更加闪亮。很快车子便在金葵楼的后院停稳,舒孟骏扶着母亲妹妹下车之后,金葵楼的侍者便上前带着母女二人上了楼上的雅阁。
舒孟骏看着两人进入店内,便懒洋洋的躺进车里,没办法,金葵楼禁止男客入内,不过他也不愿意去和那一大堆女人家的玩意儿打交道,乐的在马车里眯上一觉。
长宁第一次到金葵楼,只觉稀奇,一边紧跟着母亲的脚步,一边暗地里打量着这间被称为全京都最名贵的店铺。金葵楼共有三层,下面一层长宁未去,应是寻常首饰店铺的样式,但是二楼从楼梯到楼道全部铺着厚厚的毡毯,所有的格子全部粘贴着明光纸,亮堂堂的。
“夫人里面请。”侍者打开一间雅阁的门,长宁环视一周,四周挂着烟绿色的纱帐,被风吹得微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若隐似无,极是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