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轻笑出声,看了看她唇角越发明显的两个梨涡,低头帮她收拾起榻几上的东西。陆砚此次带给长宁的物件儿真的不少,除了胭脂、花钗,还有各种各样别具风情的小摆件。长宁将东西归类收拾好,正欲起身时,却见陆砚从榻几下抽出一封书信来,长宁一愣,见他正欲打开,脸一红连忙上前两步,想要从他手中夺过来,可是却又不太敢,只能窘迫的看着他,小声解释道:“是上回看完遗落在这里的。”
陆砚扫了眼信封的字迹,脸上带上了几分浅笑,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她,道:“那收起来吧。”
长宁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书信,飞快的装进匣子里,想了想才认真道:“每封信我都有好好收起来的……”
陆砚看着她,浅笑不语。长宁将东西收拾好之后,看了眼天色,道:“我们去母亲那边吧,只怕宴席已经差不多了。”
陆砚点头,长宁唤了人进来,打算再整理一番妆发,却见陆砚站在房中定定的看着自己,只觉有些羞涩,微微侧身道:“三郎君可否在外等候?”
陆砚一顿,见她神色不似刚刚那般自如,也明白她要梳妆,虽然觉得自己在哪里都无所谓,但还是点头出了内室。
为陆砚接风的家宴安排在定国公府的后花园的林水阁,自己亲生儿子的洗尘宴,秦氏操办的很精心,不仅备下百色菜肴、数十种酒水汤品,甚至还安排了定国公的家伎歌舞助兴。
陆砚与长宁两人还未到,就听到一阵丝弦声乐,还有定国公府的下人手中端着一盘盘佳肴不停的穿梭在园中。
定国公府的府邸是前朝一位亲王的王府,南平开国后便赏给了一位异姓王,后来这位异姓王因为子嗣无继,这座府邸就空了出来,被先帝赏给了从黔西归京的定国公。这座宅院景致虽好,但因为那位异姓王后继无人,早在定国公住进来时,京中人还觉得此宅不详,可定国公府的五子五女让京人们瞪目结舌,从此以后再无人敢说这座宅院不详了。
入冬时分,院中有些树木已经萧条,但因气氛喜庆,倒是也十分热闹。长宁看着身侧波光粼粼的湖水,道:“母亲前年在湖的那一旁种了好些桃树,三月桃花开的时候,坐在小舟上滆湖看向那边,好像烟霞一般美丽。”
陆砚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矮树林子。家中后园他好像并不怎么常来,幼时不在家中,长大以后无暇来,此刻便是长宁给他说一些园中的改变,他也早已不记得之前这园中是何种景色了,只能顺着她指向的方向一一看去。
彩灯高挂,美人舞翩迁,美酒香溢浓。陆汝风见坐在右侧三儿英姿勃发,俊眉秀目,不由多喝了好几杯,叹道:“我虽不孝,无以承父志,然而今有砚儿,百年之后,我也算有些脸面去见父亲了……”
陆老夫人闻得此言,脸色瞬间阴沉,手中的酒杯便有些重的放到了桌上,看了眼一旁喝闷酒大孙儿,再看向另一边从小就被自己不喜的三孙儿,只觉得心中更加憋闷。
陆砥轻抬眼皮扫了眼上首的父亲和对面的陆砚,不由紧握手中的酒杯,咬紧了牙根。今日大军归城,圣上亲自出城迎接,他作为侍卫扈从是要为圣上清道的。当他站在路边仰头看着跨马从自己眼前经过的异母弟弟时,突然一种屈辱的不甘从心中升腾而起。想到这几年每逢年节进宫面圣,圣上对他的态度一直不远不近,就连皇后对待自己妻子也是冷冷淡淡,甚至赶不上对舒六娘一分热忱。越想越觉得滕氏没用,仰头灌下一杯闷酒,起身对着陆砚道:“三弟,为兄敬你一杯!”
陆砚看向他,只见他虽笑的开怀,但眼神比三年前更加沉郁,想到那些报于自己知晓的事情,心中便知他心中因何恐慌,不由轻轻一笑,起身回礼:“谢大哥。”
秦氏这几日一直都很高兴,就是今日被滕氏的话说的有些生气,原本还担心这小两口未曾谋面,万一因着此事再生些罅隙,可是刚刚见两人同行而至,画面说不出的和谐,便放了心,只剩下满心欢喜。
长宁晚上吃得少,此刻也是被阿珍服侍着吃了点易克化的东西,更多时间都是在欣赏家伎们的歌舞,虽年节时也看过,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格外精彩。
滕氏扫了眼对面坐的一对璧人,拢在袖中的手不由暗暗收紧,她看向长宁头上别的那支翠玉牡丹翠鸟颤珠钗,眼神一顿,这是钗早上舒六娘回来时在她头上见过,听闻是去年她生辰时三弟专一从北地托人送来的礼物之一,可是在自己说了那番话之后,迎三弟归家时,这支钗子便不见了,她原本心中还暗暗高兴,想看这两人还未见面便生仇的戏码,却不想这三弟居然是个这么会哄人的,舒六娘居然能这么轻松就不在意那个女人的事情!她不由心中暗恨,略一垂眸,便看向长宁道:“弟妇这支钗子好像三弟归家时未曾见,没想到此时带出来倒是好看得很。”
长宁正在看家伎的鼓上舞,听到滕氏的话,微微有些愣神,陆砚浅笑的侧身靠向她小声道:“大嫂夸你的发钗好看。”
长宁略微侧头就看到了他精美如雕刻般的侧脸,不由脸色微红,小声道:“这是你送的呀……”
小剧场:
陆砚:回答的真好!
长宁:我只是实话实说
陆砚:我就喜欢实话实说!
第五十九章
明灯之下, 青年男女相互对望,唇畔皆是浅笑晏晏, 画面极美。
滕氏只觉得刺眼, 勉强扯了扯唇角, 便有低下头不再言语。
酒宴五巡过后, 陆四郎并陆五郎一起过来向陆砚敬酒。
长宁便起身来到秦氏身边坐下,不时看向陆砚。见陆砚对庶出的弟妹皆是淡淡的,想一想他对陆砥好像也是这般, 有礼却不亲近, 便知他与家中兄弟感情并不深厚。想到自家几位兄长,长宁微微抿了抿唇,心中对陆砚升起了一点点怜惜。
夜色渐深,歌舞酒宴散尽, 几人面色欢喜,几人腹中酸苦,皆尽数独吞。
陆汝风醉眼迷蒙的拍着陆砚的肩膀, 含糊不清问道:“明日可去上朝?”
“回父亲, 明日不用早朝。”陆砚恭敬答到。
陆汝风也不知有无听清, 一直不停点头,嘴里直夸:“好儿郎!好儿郎!”
秦氏见状有些不耐的示意他身边的仆从将他搀扶回去,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 又使了好几个奴婢过去伺候。
陆老夫人早在开席没多久, 因实在不愿看秦氏母子的风光,借口头疼便离席了。此刻陆汝风一走, 秦氏也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
“砚郎,你若明日不用上朝,便于六娘回舒家一趟。”秦氏扶着陆砚,拉着长宁的手,轻声道:“婚后你还从未去你岳家拜门,实属无礼,明日便早早去请罪吧。”
陆砚点头应下:“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今日归家前已让陆照向岳家送了拜门贴,待明日早饭后便于六娘一起拜门。”
秦氏十分满意儿子的安排,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宁,想到两人今晚的事情,觉得有些话要给儿子交待,便道:“六娘可是累了?不若先回去歇息,我与砚郎定一定明日拜门的礼物。”
长宁知晓这是要支开她,便笑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陆砚见她带人离开,皱了下眉,看了眼她身边的女婢,确定白一、蓝三都在,才放了心。
长宁回到房中,满房的红在烛光下分外明丽,她不由脚步有些踟蹰。
“六娘子,可要沐浴?”引兰上前询问:“热水已备好了。”长宁顺着她指向的方向,觉得耳根有些发烫。这三年她一个人住时,图方便便将浴桶放到内室东北侧,用的时候用屏风隔一隔,今日正是为此,陆砚才去了侧厢沐浴。可以后却不能这般,因此刚刚两人赴家宴时,便让引兰带着府中的厮儿将沐浴的地方收拾出来。
引兰带着长宁走到卧房的后厢,这本就是做浴室用的,此刻已被收拾出来。屏风、衣架还有一个超大的浴桶。
长宁盯着这个浴桶看了会儿,咬了咬唇道:“还是用我平日里用的那个吧。”
“原来是这般情形……唉,也是个苦命的小娘子。”秦氏喃喃道,看了眼陆砚道:“这番话你可对六娘说了?”
陆砚点头,想到她眼泪涟涟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了下,“已说明了,原本孩儿已娶妻,这件事应让六娘去办,只是……她年岁尚小,又一直在闺阁之中,怕是也认人不多,只能麻烦母亲了。”
秦氏摆了下手:“这都没什么要紧,你我母子不用说这些客气话。明日你与六娘走后,我请人王大娘子进来说说话,看看模样性情,再为她打听人家……我只是怕你与六娘因此有什么罅隙,夫妻和美本就难得,何况你离家三年未归,六娘一人在在府中等你回来,你本就不应该再惹些此事让她烦心。这桩事不管是为哪般,总是让人误会,你们现如今已说清楚那是最好,只是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子考虑不周全。”
秦氏见儿子起身回话,伸手拉他坐下,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砚郎,你今日归家,晚上……可要如何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