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流云漂浮,将光影剪裁成斑驳。这样也好,长宁默默的看着窗外,有时候生死未知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陆砚看着眼前的舆图,目光一遍又一遍看过这些已经被他牢记于心的山脉与河流,脑中原本模糊的策略越来越清晰,只是要如何布阵、调度还需要再揣摩。
马赞、丁怡然还有十几位将军都站在陆砚身后,虽不敢出声,相互之间却面面相觑,满腹疑问。
攻进越国已经十日了,在南平军队绝对强大的武力下,越国的抵抗等同于无,不到十日便已已将越国东边尽数攻占,占得越国一半领土。如此大捷,南平全军士气高涨,却没想到在此处遇到了麻烦。
临达城是越国最古老的一座城池,也是越国的首府,然鹅这个首府在新越王登基不久,就被抛弃了。沙万邦听信国师的话,以临达城与自己相克为由,迁都临达城以西,取名永定,只是搬了个地方便就真的可以永定吗?陆砚轻蔑的勾了下唇角,手指在其中一个地方点了点,此点若破,一切皆破。
马赞是个烈性子,纵使战场磨炼十余年,但明显没磨出来太多耐心。见陆砚已经盯着地图看了一炷香又一炷香,终于忍不住道:“元帅,临达城墙高又坚厚,守城的将军乃是越国出名的勇将之一黄锡衮,再这般打下去,只怕将士们都要气竭了。”
林怡然连忙对他使眼色,他虽然这次伐越才与陆砚同军作战,但却能看出陆砚最恨的便是军纪不严。
马赞连忙住了嘴,却看到陆砚转身看着他们,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越过他坐到自己的帅席上:“众位请坐。”
“黄锡衮此人却是才能不俗,”陆砚看着马赞,道:“但他站错了位置。若与他正面开战,取胜可能艰难,但若与他攻守战,取胜倒也不难。”
陆砚声音清冷,尽管语气平平,但还是能听出一丝傲气,这种傲气是骨子里带出来的,胸有成竹的人才能这般坦然。
林怡然赞同陆砚的话,黄锡衮此人最善布局与冲杀,这种将领的舞台在正面对战的战场上,而不应该是四四方方的守城将,因为便是他在多谋略,四方城门位置固定,只要攻破其一,万般防守都将无用。
“末将原带一队人马全力攻打北门。”林怡然抱拳请命。
其余几人纷纷一愣,很快附和:“末将愿攻打西门……”
四方城门很快便各自有了归属,就等陆砚一声令下。却不想陆砚微微一笑,示意林怡然重新就坐,道:“几位请命我都已记下,待攻城开始,尔等便率军前往。”
陆砚招手示意小兵将舆图搬过来,起身向前道:“临达城墙是用糯米混灰砌成的,到沙万邦之前,每位越王都会重新加固城墙,次数不等,一层又一层的糯米灰浆,百年来早已坚硬的刀枪不破了,因此强攻只是徒增伤亡罢了,不如石攻。”
石攻就是用投石机攻打城墙之上的守军,此器好用但却太过笨重,因此当日伐越并未携带,却不想在此处要用到。
马赞愣了又楞,才遗憾道:“只是我们未曾装备,而且投石机多用于北方山地,南方驻军甚少配备,若等兵部调动,只怕情况逆转。”
“不必等调度,随军工匠便可做出。”陆砚淡淡说道,示意棋福去请工匠过来。
“临达城攻破之后,距离永定便不远了,永定三面皆有屏障,唯一一处开口便是这临达城,因此不如兵分三路,南北两路分别顺清河、瓦家河直入永定,剩下一路全力攻破临达城后,石攻永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郎君, 刚到的家信。”棋福脸上带着笑,气喘吁吁的将手里的信笺递过去。
陆砚直起腰,转身将信笺接过, 轻轻捏了下,紧抿的唇角微勾起, 将信笺放进袖中,回头对看着他的几个工匠说:“这里先这样做,其他地方按照图纸先将模型做出来,时间有限,各位还请加快速度。”
“是, 请元帅放心,愚等定当日夜不休赶做完成,绝不贻误军机。”
陆砚微微点头,再次看了眼尚未成型的投石机,转身向外走去。
越南气候炎热, 纵使已入腊月,却依然笼罩着初夏的热气。这般天气已经让南平士兵多有不适,这几日操练时已有士兵晕倒,若再拖延下去,战局会越来越不利。
陆砚眉头紧皱, 耳边远远传来士兵操练的喝声,他停下脚步,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黑压压的阵队不停变化, 认真的让列阵上方的空气都带出一种压迫的气势。
停在原地看了会儿,陆砚才转身大步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棋福,将这几张图纸拿去交给张百工,告诉他务必在今夜子时前将模型做出,你在旁守着,命伙头派人在百工所另开炉灶,吃食汤水一应跟上!”陆砚将刚刚画好的图纸交给棋福,看他脚步匆匆离开,紧皱的眉头依然未能松开。
从袖中拿出刚刚送到的家信,陆砚的脸色舒缓了不少,眼里浮现温暖的笑意。厚厚的信笺拿在手中有些重量,也不知里面都写了什么?
陆砚一边开启腊封一边想,脑中闪过长宁伏榻写信的模样,每一幅画面都不同,却都让他心头酸甜。
清清幽幽的腊梅香溢出,带着冬日特有的寒气,驱赶了越国热闷的气候。陆砚只觉得耳目一明,竟然莫名的想念起南平冬日的寒冷来。
信确实很厚,信笺是长宁亲制的金梅笺,还未看内容,多日相思便尽数涌上心头,陆砚看着锦霞信笺上的浅浅晕开状如黄梅的图案,眼里尽是深沉的柔情。
这花笺还是去年他陪长宁做的,彼时长宁有孕,想去越州看绿萼梅却不能成行,见她沉闷不愉,陆砚便就近带她去到钱塘湖旁的梅园散心。万千枝头,长宁偏偏最爱那一片不算名品的黄梅,观赏徘徊,流连不前。
见她喜欢,返家时,陆砚专门找了园子的主人,想要折上树枝拿回插瓶让她观赏,却被长宁阻拦,最后只命丫头捡了地上的落花带回家中。
陆砚幽幽低叹一声,指尖轻抚过信笺,当日与长宁一起做花笺的场景清晰如昨日,她柔声轻语仿若还在耳边,可与她分别已经四月有余,还有瑜郎和芃儿只怕已不记得他这个爹爹的样貌了吧。
往日里忙碌紧张,虽牵挂他们母子,却不过转瞬,今日看到家信,方知思念尤深,只恨不能明日便拿下永定,后日便可返家与妻儿同过新春。
“三郎离家日久,瑜郎、芃儿亦是长大不少,小儿多变,三郎也该知晓自己孩儿如今模样才好……”
长宁的书信和她性格无差,便是这样看着,陆砚都能感觉到她写信时的娇柔可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翻页便看到画在纸上的两个白胖娃娃。
陆砚眼睛微微睁了下,脸上瞬间露出慈祥温暖的笑容,盯着手机的画一点一点看的仔细。
瑜郎确实长大了不少,脸儿圆圆,都有些不像他和长宁了,不过胳膊和紧握的小手看起来就很有劲儿,小腿微微蜷着,看起来也是肉乎乎的……陆砚忍不住抚了抚那看起来肉乎乎的小脚,像是穿过信纸感觉到孩子柔嫩的皮肤,为父之心让他脸上的笑越发明显了,只是挡不住眼底的遗憾和愧疚。
手指说着纸上的画描绘到在瑜郎另一旁睁着眼睛的芃儿身上,看到女儿有些懵懂的侧头看向一边,应是看着正在作画的长宁吧。陆砚心中更加柔软,轻轻用指尖点了点女儿的小脸,心中愧疚更甚。
芃儿还是有些弱小,尤其是从画上看,睡在胖嘟嘟的哥哥旁边,更显体弱安静。陆砚眉心微微轻蹙,对女儿更是心疼,心中暗暗思量待回南平之后,便命人寻访名医。
信笺中只附了这样一副画,陆砚看了许久也看不够,心中可惜长宁未在画中,实在缺憾。指尖不舍得离开纸面,将画纸仔细叠好,贴身放在了胸口。
陆砚将信又看一遍,起身走进内帐,果然看到床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崭新的十套里衣,十几双锦袜,还有四双马靴。陆砚微微拧了下眉毛,拿起一只靴子,鞋帮、靴筒线扎的十分结实,底子也用皮毛镶厚了好几层,看着便十分耐穿。
陆砚看着这一包裹东西,又甜又酸又苦。成亲以来,他的东西长宁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准备这么些衣履,不知要费她多少精力,而且皮毛难纫,想到长宁既要照看孩儿,又要打理家事,便觉心疼。
斜阳映红了整片营帐,精疲力尽的兵士们也先后列队回营,早已支起的炉灶飘出诱人的香味,激活了这帮年轻儿郎仅剩的一点活力。
疲惫欢快的声音充满了营地,陆砚仔细将包裹裹好,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出营帐。
夕阳下,晚霞满天,远望天边,红云如火,一片锦绣……
高悬的彩灯,声声不断的爆竹,整个南平的上空都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过草屋蓬门还是广厦朱门,辞旧迎新的节日,哪一家都准备的精心。
“这边,这边,再挂两只……哎哎哎,那几只是昨个儿专门出去买来给小郎君和小娘子看的,你们仔细些……”玉成指挥着府中的下人将廊下的彩灯挂的比去年更加密了些,远远看去,曲转回廊下好像挂着一条七色彩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