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表面功夫做足:“太上皇,萱儿冤枉啊!呜……萱儿冤枉……”
穆令婉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着像是替我说话,实则是在贬低我:“太上皇,萱儿还小,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行为是在祸乱后宫。”
穆令婉想了想,道:“太上皇,要不这样,让萱儿搬来与我同住,我好好教导她。毕竟萱儿之前生活在那种地方,对一些规矩不甚明了也是正常。”
她这话一出,反而激怒了夏侯淳另一个怒点。
他满脸冷凝地盯着我,目光一片冰冷:“公孙萱,记住你原来的身份,如果不是冽儿一意孤行,这贵妃之位根本不是你能肖想的!”
穆令婉适时提醒道:“萱儿呀,冽儿现在宠着你,你可不要恃宠而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眉头一皱。
“倒是我想差了,萱儿你以前生活在虞美人里,那里的女子都要千方百计谋得男人宠爱,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想来,你恃宠而骄也情有可原。”
我眼眸倏地转冷,低垂着头遮住满脸寒意。
穆令婉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一而再再而三提起我过去的身份,就是为了好羞辱我,为了让夏侯淳记着我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红尘女!
我的身份对于皇室来说,是耻辱!
稍稍抬了抬头,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夏侯淳的脸色,真是难看的厉害,一片铁青,盯着我的双眼冷光大放。
我装作吓得赶紧将头磕在了地上,整个身子都恨不得趴在地面,手悄悄地在大腿处狠狠捏了一把,啜泣开口:
“萱儿冤枉啊!太后娘娘,萱儿之前虽是红尘女子,但也懂得自尊自爱,怎么会仗着皇上的宠爱胡作非为呢?”
“萱儿可怜,年纪小小就被人从公孙府拐到了虞美人去,没爹娘疼,只能靠自己!生活在那种地方,如果不与人虚与委蛇,萱儿早就被那里的人乱棍打死了,萱儿没得选择啊!”
我声泪俱下,痛哭流涕。
“太后总是提及我过去的身份,可是认为萱儿配不上皇上?萱儿也知自己配不上皇上,要怪就怪那可恨的拐子,将年纪小小的我拐到那种地方去,一辈子都让人看不起!”
我用袖口抹着泪,哽咽地泣不成声。
“萱儿越说下去,就越觉得自己丢了这皇家的脸!越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皇上的宠爱!呜……可过去那些事情,都不是萱儿自愿选择的啊……”
我神情悲恸,哭嚎了一声:“萱儿没有颜面见皇上,没有颜面见太后和太上皇……萱儿愿一头撞柱,以保存皇室的脸面。皇室的威严!”
话一出口,我就立刻站起了身,跑向了不远处的雕龙大柱。
因为一直在跪着,站起来时我还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跤!
“快把她给我拦下!”夏侯淳咬牙道,声音都有些抖,似是在强压着心中的怒意。
一路磕磕碰碰地来到了柱子,这时周围伫立的宫人们都已反应过来,纷纷把我给拦下。
搁在桌子上的茶杯被他拿了起来,夏侯淳额头青筋一蹦,将茶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地面发出“哐——”的一声脆响,一时压下了我要寻死的哭声。
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死,被宫人们拦下仍在剧烈挣扎,只不过是在做做样子。
我还没活够呢,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这里,之所以要装作寻死,则是对穆令婉做出的反击!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不成?
我在心底冷笑,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污辱我,那我干脆顺了她的意,承认自己身份下贱。当着她的面去寻死。
这件事要是被传出去,在外人看来,我就是被太后和太上皇逼死的!
如果他们以后再拿我的身份说事,就证实了别人的想法,他们要是聪明一点,以后都不会拿我身份当作攻击我的借口。
再说了,我就算真的想要去死,他们也不敢让我死,起码现在绝对不敢。
夏侯冽昨日才登基为皇,今日他的妃嫔就死在了太上皇的宫殿,一旦传出去,让那一些官员怎么看?
官员们不会往私人恩怨那方面想,他们只会往政事上面扯。
他们会想着太上皇不想要放权,这样一来,夏侯冽这个皇上在外人来看就是有名无实。
夏侯淳如此属意夏侯冽,怎么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呢?
承德殿里,我细细的啜泣声就像是冤魂在哭,扰得人一阵心烦。
好一会儿,穆令婉娇软的声音才响起:“太上皇,都是妾身不好,如果不是妾身提起萱儿的过去,萱儿也不会一时悲痛万分。心有死志。”
我的身子倒在地上,低垂着头仍在啜泣着,心里有些惊讶,看来她在太上皇病危的那段日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种话搁在以前,穆令婉是绝对开不了口的。
“太上皇,妾内心十分愧疚,恳请太上皇允许萱儿过来与我同住,妾一定好好教导萱儿,”
我冷笑,原来她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如果我真的去了她的行宫,以后岂不是任由她捏扁揉搓!
我立刻开口,声音带着丝哭腔打断道:
“多谢太后好意,萱儿何等何能让太后挂心?萱儿自知自己身份卑微,您放心,萱儿出去之后会找个时间同皇上好好告别,以免他误会。”
夏侯冽会误会什么?
自然是误会我是被他们给硬生生逼着去死!
我这一番话,让穆令婉脸上神情一僵,她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这孩子,哀家也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怎么对身份如此较真了呢?”
穆令婉看着我道:“萱儿,快过来给哀家看看,别哭了,哭得眼睛都肿了,这可不好看了。”
我没有回答,仍在那细细哽咽着。
穆令婉脸上有些尴尬,夏侯淳脸色则一片阴沉,目光闪烁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
穆令婉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挽回颜面,出声道:“萱儿,你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问题,你是皇上亲自册封的皇贵妃,谁在拿你的身份说事,就是质疑皇上的决定!”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泪水涟涟:“若是她们在暗地里说我呢?”
穆令婉深呼吸了一口气,“若是你听到她们在暗地里说你,你就过来告诉哀家,哀家一定会替你做主。”
我满是泪痕的脸立刻绽放出了一抹笑容,甜甜道:“多谢太后娘娘,萱儿记着了。”
拿我身份说事的人是穆令婉,最后替我维护身份的人也是穆令婉,我抬起手拿起帕子抹了抹泪,也不知道穆令婉自己打自己的脸疼不疼……
可能是觉得没有面子,穆令婉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本想跟着她一同离去,可刚一转身都被夏侯淳给叫住。
夏侯淳挥退了所有宫人,承德殿内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我还在那抹着泪,夏侯淳则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们俩都没有开口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侯淳看向我的目光也越来越冷,脸上的表情也一阵变化。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夏侯淳先开口了:“你为什么还会入宫?”
我动作一顿,“萱儿不知道太上皇在说些什么。”
夏侯淳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定疆王将一切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不是已经成功逃走了吗,为什么还会进入宫中?”
我“呵”了一声,既然夏侯淳知道我也不隐瞒了,“一切全托叶冉王爷的福,我都伪装的这么好了,还是被他给识破抓了回来。”
一提起叶冉王爷,夏侯淳眉头一皱,脸色罕见地凝重了起来:“你什么地方招惹到他了?”
我见他这幅反应,心中有些好奇,夏侯淳看上去并不知道夏侯冽和叶冉之间的关系。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叶冉王爷带我入宫,跟我说我很有趣,进入皇宫中一定会更加有趣,所以就把我给带进来了。”
夏侯淳眉头一拧,似是有些不解,想来想去无果,便放了下来再次将目光对准了我。
“既然你进入了皇宫里,还成为冽儿的妾侍,我希望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比起一开始的愤怒咆哮,这样的夏侯淳显然更为理智许多,我眼底若有所思,之前装作如此激动,是因为太后也在的缘故吗……
我朝夏侯淳福了福身子,没有应下而是问道:“太上皇,萱儿有一事不明,您龙体安康,为何这么快就退位让贤?”
夏侯淳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身患绝症,时日无多,趁我还在的时候,自然要让冽儿上位,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他肃清一些障碍。”
我心一跳,低声开口:“没准是太医误诊了也说不定,太上皇不用心死,每日保持好心情多多走动。很有可能这绝症就自己跑走了。”
夏侯淳被我这话逗笑了,“你这番话说的真是有趣,不过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我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他摆了摆手,“我已过了不惑之年,还有几年就要到知天命的年岁,也算活够了,就是可惜没有抱过子孙。”
当了一辈子的君王,面对生死也如此洒脱,平心而论,夏侯淳这个帝皇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