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的狱官一路小跑过来为她开了房门,阿宁也在这时睁开了眼,她的嘴唇有些许的干裂,故当她扯出一抹淡然地笑时有些刺痛的感觉。
“怀雪。你——” 未完的话结束于震惊。
面前人浑身湿透,及腰的如墨青丝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顺着他身上漆黑的披风而下,不一会儿,已经在地上形成了一小团水渍。
萧怀雪便这么狼狈地站在她面前,彼时阿宁盘腿坐于草席上仰头看着他,一时间也失了语。
他的周身似浸泡在水中,就连眉梢眼角都是湿意,竟连回寝宫换件衣裳的时间都没有,径直地来到了这里。
这一点,也可以从萧怀雪眼中两簇火苗瞧出。
“他在哪。” 萧怀雪一字一句地逼问着她,大步一跨离她更近了几分,由上而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果然去了萧贺乾住所,且空手而归,方才如此急着来寻她要人。
阿宁眨了眨眼:
“侯爷已经去往西天极乐,陛下又何苦追究此事,紧紧抓着他不放。”
她能感觉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萧怀雪陡然往后退了一步,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该是多么炽热。
“寡人再问你一边,侯爷的尸首现如今在何处?!”
她觉得她不能再惹怒他了,眼前这澎湃的怒意于可怕的神情也许就是他的极限。
可眼下哪里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题呢。
阿宁道:
“侯爷的尸首自然在侯府,怎么,未曾找到?”
“....”
萧怀雪看着她,目光炽热,阿宁也坦然地望着他,他的手顷刻之间抬了起来,带着绝对而不可忽视的力量朝她而来,阿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那双手扼住她雪白的手臂,阿宁这才轻咳了一声。
“你当着以为,寡人是你掌心玩物,任你玩弄吗。”
桎梏住她手臂的手一个用力将她从草席上扯下,阿宁的身子半跌在地上,跪坐在他身前,被他染上的手臂周遭染上不少水渍,于这阴冷的天牢中泛着凉凉的寒意。
阿宁一声不吭,只是平静地和他对视,仰高了脖子,用以遮住那片脸面暗红胎记的发飘散开,露出那一大片印记,萧怀雪只觉眼前一刺,仓皇别开了眼。
可下一刻他又清醒了过来,一手大力地捏着她细长的下巴,收紧,让她的脸逐渐在自己手中扭曲:
“他在哪儿!告诉寡人!”
一声怒吼,如天龙惊吼,伴着窗外雷雨轰鸣,于黑夜中听着尤为渗人,天牢内几个犯人见此情况皆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身子缩在角落里,先前那守门的狱官扑通一声跪下来,冲着萧怀雪连磕了三个大响头,一边惊叫: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怀雪转头投以一计狠厉的眼神,他的双眸速来漆黑无光,尤其在现在浑身湿透青丝紧贴身后的情况下,看着更为渗人。
先前关于这位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陛下的传闻此刻轰然钻入狱官的脑中,他哆哆嗦嗦着身子,险些站不住。
神色躲闪间他瞧一眼蹲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无血色的人,眼神一狠,不由分说地上前去
啪——
的一声
手掌扇在阿宁小巧的脸上,这一下的力气极大,足足将她半边身子翻转过去,脸上布满青丝。
元禄在萧怀雪身后惊恐地:“呀——” 了一声。
萧怀雪动作也是一滞。
狱官一看这情形,以为萧怀雪极为欣赏他这一举动,得了奖赏似得,又一掌拍在阿宁背脊上,迫使她彻底伏低了身子瘫软在地上。
“大胆狂徒!竟敢无视陛下的话,真是不自量力!”
回答她的,是阿宁突然调转了身子噗一声往墙上吐了一口鲜血。
“阿宁!” 元禄再顾不得其他,想也不想的凑上去将她扶起,待剥开她脸上青丝,才发现她此刻的面色该有多差,本无甚血色的脸现如今更是白纸一般惨白,嘴角更是血渍斑斑。
“阿宁!你可好?”
她的手指在暗处偷偷掐了掐他,元禄大喜她还意识清醒,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与时小小声地覆在她耳边轻言:
“你且放心,咱家答应了你的事情决不食言...”
“大胆!” 说完这句元禄又偏头,微眯着眼瞧着那吓傻了的狱官:
“陛下的事何须你区区一介狱官插手?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在陛下面前动手!”
那狱官见此症状早已吓傻,望了望始终不言一语的皇帝,有些颤抖地答道:
“小的,小的只是见不惯此人——这实在有辱龙威!”
“大胆!陛下的龙威岂是你等——”
“元禄” 一声低吼,静谧了整间囚室。
元禄如梦初醒,小心地将阿宁安置在草席上,对着萧怀雪欠身恭恭敬敬地道:
“奴家逾矩了,望陛下严惩!”
萧怀雪神色着实不好看,既不像是生气,更与愉悦沾不上边,这让那狱官心中惶恐更甚,素闻当朝陛下喜怒无常脾气古怪,今日一瞧当真如此,叫他怎能不害怕?
这时,一声轰隆的开门声暂时解救了他,原来是皇帝夜访天牢的消息传来,天牢那些原本在睡梦中的狱官惊闻此慌忙赶来,此刻门一开,几个黑衣人簌簌簌地冲进来,匍在萧怀雪脚前。
另有二个狱卒将阿宁架起来,另一名官职大些的狱官硬着头皮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道:
“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有何事?若是这名罪女的事情,臣必当秉公办理。”
萧怀雪这时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抬眼看了看阿宁始终低垂的脑袋,眸中似有五光十色,可投出来的光却独独漆黑一片。
她必定是清醒的,一如往昔,这样站在高处操纵着一切,看他人笑,看他人哭,伴以一壶清酒,观世间人生百态,将他人的欢笑亦或泪水做了下酒小菜。
她现在该是怎么嘲笑他呢?
萧怀雪眸色一暗,突然拂了拂袖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径直走出了大门,元禄跟在她后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回头看了看阿宁,又看看盛怒之下的萧怀雪,心中颠了一声,也颇有些气呼呼地随着萧怀雪而去了。
皇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片刻钟的造访,却在整个天牢内掀起一阵足以席卷天地的风。
之于狱官,皇帝的突然离去便是对他话最好的回应,陛下将这个罪女全权交在了自己手上,拿他也该不负期望地‘秉公处理’了。
“来人!”
“给我上刑!务必要从这罪女的口中逼出陛下要的话!”
韩七便是负责押送阿宁到那一处处邢台上的狱官中的一个,他将那具瘦削的身子毫不费力地撑起来,趁着光与影的错觉在她耳边不着痕迹地询问:
“可是现在?”
阿宁摇了摇头,幅度很轻,几不可闻。
韩七道:
“好。”
第48章 你爱慕寡人吗
刑法开始, 两位凶神恶煞的狱卒手举着手臂般粗细的棍棒而下,在第五下时那人的嘴角总算溢出了些血液。
韩七默默站来一边看着, 神色平静。
另一边的元禄也不好受, 大半夜地随着萧怀雪回了得闲殿后, 想起还留在狱中的阿宁心中担忧便止不住地往外冒。
这般担忧地回了房,却在门口遇上了听到动静彻底守在他门前的三宝, 后者泪眼汪汪,看地元禄心肝儿都胆颤儿地疼。便一股脑儿地将今夜这事都说了出来。
三宝也彻底从泪眼汪汪变成嚎啕大哭。
元禄疲惫之下, 身心俱裂, 安慰了半响,三宝这才止住了哭泣泪眼婆娑地抓着他衣袖, 抽搭搭地问道:
“那, 那陛下是存了心要取阿宁的姓名吗?若,若阿宁抵死不从的话。”
元禄也不自觉凛了眉:
“阿宁自然是沉默的, 陛下又怎能忍受?可若要说要杀...我却觉得陛下是狠不下心的。”
三宝睁大了眼:“为, 为何?陛下他素来残....”
元禄皱眉看她一眼:
“三宝,万不可随意听信他人意见,陛下同阿宁相处了这么几月,阿宁以下犯上的次数可不少, 陛下那一次是动了真心斩草除根的?
只是这一次....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陛下心情如此不好, 这么夜深了,一个人在得闲殿独自喝着闷酒,还将下人全都喝退了,就连奴家, 就连奴家都不要!”
三宝惊骇:“你是说陛下现在还在殿内买醉?”
元禄点点头,遥望天上明月:“可不是..”
而事情的走向该是如何,他们二人也没办法猜透,没办法,只好先回房休息,待明日再看。
只是各怀心事,睡不安宁罢了。
得闲殿
纵使是在殿外,也依稀能闻到从里面透出的浓烈酒味,而酒这种东西,小酌怡情,若多了,便多半存了些借酒消愁的意思。
婉柔和衣站在殿外已有半刻,从下午阿宁被人带走后她便一直耐心地等候在苑中,不想一等便是半夜。
萧怀雪神色黯淡地回到了得闲殿,她站在不远处瞧着元禄将几大坛清酒搬进殿内,然后又被萧怀雪粗暴而直接地赶了出来。
她便也一直都在,于窗外看着萧怀雪将一杯杯酒灌下肚,他其实酒量并不好,脸也沾酒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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