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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 (白鹭成双)


  和个养面首的女人有缘分?那还不如好好维持和白家四傻子的孽缘呢。
  “阿嚏——”
  白家四傻子正给云岚清倒茶,冷不防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震得房梁都抖了抖。
  “失礼。”拿了帕子捂住口鼻,怀玉纳闷地嘀咕,“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云岚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连这打喷嚏的模样都眼熟。可那么多家奴在旁边,他也不好问什么,只能揉着额角仔细回想。
  “大人能来宣旨,想必很得陛下信任啊。”放了茶壶,眼前这人笑眯眯地开了口。
  云岚清回神,拱手应道:“不敢当,只是恰巧有事觐见,便承了这差事。”
  说起陛下信任,他心里还有些膈应。出使邻国立功回来,年俸本是该升两千石的,但不知为何,升迁令迟迟不下,他顶着礼官大夫的官衔已经两个月了。
  “大人看起来心有烦忧?”她温和地笑道,“在朝为官之人,少不得有各种为难之事。好在落花河离宫墙近,每天下朝,大人还能往河边走两步,散散心。”
  这像是一句随意的关心,云岚清听了也就随意地应下,没有多想。
  江玄瑾进宫两个时辰之后方回,一回来便先领了旨谢了恩。云岚清交了圣旨,没理由多耽误,也就行礼离开了江府。
  “你给我坐下。”看着江玄瑾,怀玉方才那待客的笑容消失了个干净,叉着腰横着眉,看起来凶巴巴的。
  江玄瑾抿唇低头:“我伤口疼。”
  怀玉被他气笑了:“非得进宫的时候怎么不喊疼啊?回来倒是知道疼了?”
  “进宫是有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非得现在去说?”
  “晚说一天,事情就晚成一天。”
  “得得得。”怀玉摆手,“我说不过你,先看看伤口!”
  乘虚拿了药膏来,就看着夫人一边数落一边脱君上的衣裳:“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呢?瞧瞧,又全是血!你这样还不得跟我似的在身上留疤?给你上再多药有什么用?就你这折腾的本事,这伤一个月之内能结痂我跟你姓!”
  闷哼一声,江玄瑾道:“你本就随我姓。”
  出嫁从夫,冠夫姓,乃江白氏也。
  怀玉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地道:“老实点!”
  换了药,重新包了纱布,怀玉带着他进内室,拧了帕子给他擦脸:“从明日起在家里养伤半个月,别乱跑了。”
  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江玄瑾摇头:“恐怕不成。”
  “干什么?”怀玉瞪他,“全朝廷只剩下你一个做事的人了?带着伤都要为国尽忠?”
  “不是……”
  “那就别说别的了。”摆摆手,怀玉道,“我会一直守着你的,谁来、说什么、都没用!”
  乘虚听得这叫一个欣慰啊,以前君上带病上朝看文书,谁也没法子多说他半句,现在倒是好,夫人噼里啪啦一顿说。他竟然不吭声了,看样子真的会老实一段日子。
  该早几年把夫人娶回来的!
  李怀玉捏着帕子抹上江玄瑾的脸,一下下的,力道极大,把他那原本苍白的脸蹭出两道红痕来。
  江玄瑾也不躲,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就这么看着她。
  怀玉气着气着就笑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头顶跺脚道:“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屋子里站着的家奴脚下都是一个趔趄。
  用什么词儿夸紫阳君都行,可爱……?扫一眼被抱着那人陡然阴沉的脸色,乘虚打了个哆嗦直摇头。
  只有夫人敢这么说。
  不过比起之前,君上的确是温和了许多,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淡掉了,看人的眼神也不再冰冷,粗使的奴仆进来端水倒茶,偶尔还敢与他说两句话。
  这样的变化不止墨居里的人察觉到了,江府众人也有反应,江深连出去与人写诗作词都忍不住感叹两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呐,英雄冷冰冰?没关系,美人热乎乎的就行了。
  于是一时间,感叹英雄美人的文章便开始在大街小巷流传。
  传就传么,就算把她写成个魅惑人心的妖精,李怀玉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毕竟之前这些人写她都是写什么《郎豺女豹赋》、《祸国论》之类的,这么一对比,妖精还算个好词儿。
  可是没想到的是,有人看了这些东西,竟然当了真,还上门来问罪。
  “玄瑾。”柳云烈皱眉,“陛下大赦,是你的主意?”
  江玄瑾靠在床边,头也不抬地改着公文:“不妥?”
  “妥在何处?”柳云烈很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难不成当真如外头所传,被美色迷了眼?”
  朱笔未停,江玄瑾淡声道:“我自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飞云宫里那些宫人就算是小角色,这一窝蜂地全放出来,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乱说什么?
  柳云烈气道:“最近与齐丞相谈起你,我都觉得你是被人蛊惑了心智,之前的事情都还好说,你心里有公道二字,想论是非曲直。可大赦这件事,你完全是任意妄为!”
  笔尖一顿,江玄瑾终于抬眼看他:“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柳云烈皱眉。
  “你若不怕,何必因为这件事特意来找我?”江玄瑾道,“你觉得我被人蛊惑了心智,我亦觉得你与以前不同。只要不是错的事情,你为何要反对?”
  柳云烈一噎,沉眉道:“想不到你我也有走上殊途的一天。”
  “本君并未折转,路不同,许是大人眼界不同了。”
  “你这分明是被人蒙骗不自知!”柳云烈道,“从你重查司马旭旧案之时开始,你就已经折转了路,与咱们走了相反的方向!玄瑾,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从大婚过后,你就慢慢被人视为站在了丹阳余党那边?”
  微微一愣,江玄瑾皱眉。
  这倒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他站没站在丹阳余党那边,他自己心里清楚,论事不论人罢了。
  可……在外人看来,从徐仙等人坐上婚宴娘家席开始,他似乎就也被打上了丹阳余党的印记,他查旧案、折了厉奉行、迁了梁思贤、又救了徐仙……之后这种种行为,都是在加深这个印记。
  这是怎么回事?
  “知己一场,我再提醒你一句。”柳云烈深深地看着他道,“丹阳长公主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就算她已经薨逝,也有可能留下很多后招来对付你。你那位夫人,与陆景行相识,又能让徐仙等人坐娘家席,还是小心些为好。”
  江玄瑾沉了脸:“大人逾越了。”
  “我就知道说她你会不高兴。”柳云烈摇头,“但你仔细想想吧,旁观者清。”
  说罢起身,行了礼就往外走。
  怀玉守着厨娘炖补汤,等好了端回去的时候,就感觉主屋里阴沉沉的。
  “怎么?”走到床边,她放了托盘一边舀汤一边问,“柳大人又惹你不高兴啦?”
  “没有。”垂了眼眸,江玄瑾收敛了表情,低声道,“伤口一直疼,有些烦人。”
  怀玉闻言。放了勺子指着他身上的伤口,一本正经地威胁:“不许疼了!看把我夫君给烦的!”
  江玄瑾:“……”实在没绷住,他低低地笑出了声,伸手捂着眼睛笑了好一会儿,心里笼着的阴云也逐渐散开。
  “嗳,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怀玉色眯眯地盯着他瞧,然后唏嘘道,“暴殄天物啊!”
  伸手压了压嘴角,江玄瑾看她一眼:“你这么会说话,不去茶摊子上说书,也是暴殄天物。”
  “那不一样。”怀玉抬了抬下巴,“我的好话都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旁人给钱也不行!”
  一本正经的语气,杏眼里也满是真切的情意,江玄瑾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心里跟着松了松。
  徐仙那些人是看在陆景行的面上去的喜宴,厉奉行是他罪有应得,徐仙也是他自愿救的,至于梁思贤……只能说是巧合,毕竟换卷子的是梁思贤自己。她至多不过是说了一句笔迹眼熟。
  丹阳诡计多端是没错,但她怎么可能神通广大到死了还能算计他呢?更何况,她死的时候压根与白珠玑没有任何交集,扯不到一起去。
  摇摇头,江玄瑾看了看她手里的汤:“今日这么勤快?”
  怀玉笑道:“你先尝尝?”
  张口含了她喂过来的汤,他点头:“比上一次的好喝。”
  那是,江府的厨娘手艺肯定比白府的好。怀玉嘿嘿笑道:“我多熬了些,让灵秀给我爹送了一盅去,左右这里离得近。”
  倒是挺有孝心?江玄瑾想了想:“你爹似乎还在查那赌坊。”
  “可不是么?”怀玉叹息,“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至多不过是些黑账。”
  “查这么久……黑账的数目想必不小。”
  “再不小能怎样?”她不屑地道,“赌坊里的银子,还能查到来历不成?”
  一般来说是查不到的,所以才称为“黑账”,不过要是数目过大,能对得上某一桩已有卷宗的案子,再反推的话,也不是不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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