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色胆包天,不懂规矩,胡作非为!”怀玉很是坦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然后伸手替他拢上外袍,“但你心情好了呀。”
江玄瑾一怔,皱眉看着她。
所以这么调戏他,是因为方才他心情不好?江玄瑾气极反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信?”
“管你信不信呢!”她撇嘴,一副无赖相。
江玄瑾:“……”
乘虚回来了,恭恭敬敬地把水壶递上来:“主子。”
掀开车帘,江玄瑾一手捏水壶,一手捏李怀玉,将她拎到路边。没好气地道:“伸手。”
怀玉乖巧地照做,就着他倒出来的水把手洗了,一边洗一边嘟囔:“自己有洁癖,连我也管?”
“嗯?”
“该洗,的确该洗!”怀玉认认真真地搓着手。
乘虚在后头看得一脸茫然,不是说渴了么,怎的又洗上手了?
郊外月色醉人,怀玉懒洋洋地靠在江玄瑾怀里,打了个呵欠道:“不想回去了,就在这里歇了多好。”
睨她一眼,江玄瑾摇头:“不可能。”
这地方全是草木,哪里是能住人的?
“我也知道不可能,就是随口说说,马车坐得太闷了。”嘟囔两句,怀玉动身就去爬车辕。
然而,刚站上去,手就被人一拉。
江玄瑾站在车辕边,扯了她的手就翻了个身,将她拉下来背在了背上。
李怀玉:“?!”
“我也觉得有点闷。”他冷淡地说了一句,伸手勾了她的腿背好,抬步就往回走。
怀玉傻眼了。后头的乘虚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要把人背回去不成?可从这里走回主城非得花上半个时辰,更何况他还背着一个人。
江玄瑾的背宽阔而温暖,让人觉得很安心。怀玉惊讶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很是轻松地将手搭在他肩上垂着,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的。
“你真可爱。”她笑。
江玄瑾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夸男子当用何词,回去我好生教你。”
“别教,教了我也觉得你可爱。”她笑得更欢,“我对你好一次,你就非要对我好一次,半点也不肯欠?”
他不吭声,手勾着她的膝盖,背脊挺得很直。
这样的姿势其实背上的人会很不舒服,但是李怀玉开心得很,摇头晃脑地看着天上的月亮,鼻息间都是这人身上的梵香。
“你背累了就放我下来啊,乘虚驾车跟在后头呢。”
“嗯。”
应是应了,却没做,江玄瑾背着她慢慢走,当真是一路走了回去,快到江府的时候,背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远远看着江府的牌匾。勾唇笑了笑,墨瞳里盛满了这一路上照下来的月光。
乘虚在后头看着,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梁思贤被关押候审,选仕腐败之事慢慢暴露于人前,百姓哗然,朝廷里更是一片哗然,皇帝下令彻查掌文院,京都里好像就又热闹了起来。
江玄瑾两日没上朝,坐在书房里心平气和地抄佛经,随便哪个大人上门来访,都被他关在了外头。
怀玉磕着瓜子好奇地问他:“你这样不见人,也不怕错过了什么要事?”
江玄瑾头也不抬地道:“这个关头来访之人,定然不是想说是非对错,而是论党派平衡,不见也罢。”
倒是看得通透,怀玉笑眯眯地想,能在朝廷里混迹八年,不涉党争还屹立不倒的,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正想着呢,乘虚满脸惶恐地跑了进来:“主子,有贵客!”
江玄瑾皱眉:“不是说了谁来都不见?”
“但这个人……不能不见啊!”乘虚连连摇头。
江玄瑾一顿。放了笔抬眼往外看,就见一个穿着暗黄色常服的人站在外头,身边只跟着一个侍卫。
脸色微变,他跨步出去就将人迎了进来。
“您又在胡闹什么?”
李怀麟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无奈地道:“朕实在拿不准主意,君上又不进宫,他们又不让朕事事问君上看法,故而朕只能出来寻你了。”
李怀玉倏地就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注意到她,李怀麟微微一笑:“君夫人也在?”
“给陛下请安。”怀玉神色严肃,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忍不住道,“您这样出巡,实在危险。”
“也不能怪朕不爱重性命。”李怀麟苦笑,“但要是想带上一队侍卫出来,就得先跟宗正报备,再等他们商议定夺出巡路线和仪驾……朕觉得这样来轻松些。”
轻松是轻松了,可命也难保了!李怀玉脸色很难看,她这弟弟是被她护得太好了,真当皇帝是可以随便在街上乱晃的?想取他性命的大有人在,叫人看见他,还不得跟饿狼扑羊似的?
心跟着吊起来,怀玉左右看了看,小声吩咐乘虚和御风:“带好人,准备等会送陛下回宫。”
江玄瑾还没开口就被她抢了话,斜她一眼,点头示意乘虚御风照做。
李怀麟小声道:“朕这一路上过来都没什么问题,君上和夫人不必这样紧张。”
怀玉很想骂他,然而现在身份不对,她没法开口。幸好江玄瑾跟她想法差不多,开口就替她斥了:“身为社稷之主,岂可如此轻慢?”
“……君上息怒。”一被骂就忘记自己是皇帝,李怀麟心虚地低了头,“朕以后定然注意。”
江玄瑾皱眉看着他:“陛下究竟为何事而来?”
想起正事,李怀麟抬起了头:“学官梁大人一事,朕觉得徐偃说的是对的,既已查出他徇私舞弊以权谋私,那就当予以严惩,发配边关。但柳廷尉说此事尚有蹊跷的地方,让朕三思。柳大人一向公正,被他这么一说,朕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江玄瑾道:“您既然觉得徐偃说的是对的,又为何要理会柳云烈的说法?”
“可他……”
“柳云烈为人如何,与掌文院这案子有关吗?”
“没有。”
“既然没有,他也没有拿出证据反驳徐偃审查的结果,您为什么会拿不定主意?”江玄瑾不满,“竟然还冒险出宫?”
李怀麟被凶得有点忐忑,完全没了在朝堂上的霸气,低着头可怜巴巴的,看得怀玉有点不忍心了,端了茶就去放在江玄瑾手边,打断他的怒气。
侧头看她一眼,江玄瑾冷声朝李怀麟道:“微臣这便送您回宫。”
出来一趟就是来找骂来了,李怀玉真是哭笑不得,跟在后头偷偷看着前面的自家皇弟,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原先还只比她高半个头,现在她好像都只能够到他肩膀了。
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
“你在看什么?”旁边的人低声问她一句。
李怀玉老实地小声答:“看陛下啊。”
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对皇帝真的很有好感。江玄瑾眼神微暗,冷声道:“我送他,你就不必去了。”
“别,我也得去!”怀玉紧张地抓着他的手,恳切地道,“多个人多个帮手啊!我也会点三脚猫的招数不是?”
面前这人脸色不太好看:“京都最近很乱,真遇见什么危险,你只会拖后腿。”
怀玉垮了脸,很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前头的李怀麟。
江玄瑾带人出了墨居大门,直接反手将她关在了里头,“呯”地一声响,微微带了点怒气。
“君上?”李怀麟好奇地回头看着他这动作,“怎么了?”
垂眸走上去,他摇头,示意乘虚御风去最前头探路,然后顺手递给皇帝一件斗篷。
李怀麟认命地穿上,回头瞧见君夫人不在了,便恍然:“君上是担心夫人安危,不让她去么?”
“臣只是怕她添乱。”
“朕最近经常听人提起君上的夫人。”李怀麟笑道,“朝里各位大人都说,这位夫人与君上的感情很是要好。”
要好吗?江玄瑾冷着眼神想,平日里是挺要好的,因为这个人张口闭口都是喜欢他,看着他的眼神也真像那么回事。
但方才一瞧,他发现她看皇帝的眼神也是那样,亮晶晶的,带着些温柔,甚至比看他的时候还多了两分说不清的东西。
这算什么?就好比收到她一样礼物。他满心欢喜,觉得这礼物与众不同。谁知道某天出门,发现她送别人的礼物也都是这个,甚至还比他的好。
糟心透了!
“朕哪里说得不对?”感觉到紫阳君浑身戾气,李怀麟有些不安。
回过神,江玄瑾垂眸道:“没有哪里不对,陛下这边请。”
出了江府,外头也是一条官道,只是这地方幽静,半晌也见不着两个路人。乘虚御风等人神色都很是严肃,江玄瑾抬眼看了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慢点走。”他道,“御风再回去多带二十个家奴出来。”
“是。”
李怀麟左右看了看,什么没看见,忍不住道:“君上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些?这里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两道劲风“刷”地就从他耳侧飞过去,钉在后头不远处的地上,“铮”地两声入石半寸,箭身猛颤。
瞳孔一缩,李怀麟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