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吊儿郎当的一个人,突然这般正经,江玄瑾还真是不习惯。但她这表现,他看得很顺眼,甚至觉得有点难能可贵。
当今女子,还有几个会这般知轻重、将国事放在第一位的?甚至都不考虑他这一走,她回去会不会挨罚。
“当真要我走?”他多问了一句。
李怀玉瞪眼:“人家都在陛下面前打起来了,你还有空说这些废话?你这紫阳君到底怎么当的?”
说着,拿起拐杖就抵着车轮子往前戳:“快走快走!”
这模样,活像是个恨铁不成钢赶儿去建功立业的老母亲。
好笑地看她一眼,江玄瑾终于放下了车帘,让车夫改道进宫。
李怀玉站在原地,看着马车一路朝宫门的方向行驶,心里忧虑不减。
韩霄和云岚清,这两个人都不是冲动之人,会告厉奉行,定然是有证据了。要是以前她在,这事儿肯定没问题,但现在……没有丹阳长公主的独断专行,哪怕是对的事情,也未必能有对的结果。
想了想,怀玉又将陆景行的铭佩掏出来塞进了灵秀的手里。
“你再去一趟陆府吧。”她道,“替我传句话。”
灵秀侧耳听她嘀咕两声,连连点头,与她一起走到长安官道,她回白府,灵秀则往陆府走。
白府后院。
四小姐一夜未归白府,这事儿放在以前,灵秀不去禀告,府里的人是不会知道的。但眼下不同,白璇玑刚得了江老太爷的点头,要当江焱的正室夫人了!这等喜事,怎么也是要把白珠玑这个曾经的“未来少夫人”拉出来踩两脚才更加喜庆。
于是,府里人很快就发现了四小姐并不在府上,连同灵秀也没了踪影。
“莫不是觉得丢脸,没法在府里待下去了,所以自己走了吧?”磕着瓜子的嬷嬷们蹲在后院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真惨啊,我要是四小姐,我也走!处处不如二小姐便罢,连婚事也被二小姐抢了!”
“这哪能算抢啊?二小姐是凭自己本事争的,谁叫四小姐没出息呢,你说是不是?”
“是啊。”后头有人应了一声。
三个嬷嬷一愣,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齐齐回头往后看。
一身绫罗绸缎的美人儿站在她们背后不远处,捡起地上的拐杖,抿着鬓发朝她们笑了笑:“我也觉得四小姐没出息。”
说完,撑着拐杖就往西院的方向走。
嬷嬷们愣了愣,一个问:“这是谁啊?”另一个道:“咱们刚来的时候这墙角下头没人吧?”
最后一个脸色很难看,手里的瓜子没捏稳,又掉了几颗。
“那是四小姐。”她哆哆嗦嗦地道。
看惯了灰头土脸的四傻子,乍一看这光彩夺目的四小姐,她们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正常。但认出来之后,几个嬷嬷不镇定了,飞快地收了瓜子,争先恐后地跑去找人告状。
于是,李怀玉刚回到厢房,喝了口水正想歇歇脚,就有五六个家奴涌到了她面前。
“四小姐,夫人有请!”
叹了口气。怀玉道:“我脚受伤了,走不了路。”
家奴们一愣,为首的那个皱眉就道:“夫人的命令四小姐也不听?”
“我听啊,是你们没好好听吧?”怀玉挑眉,坐在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夫人是不是说‘请’我过去?”
“是。”
“这个‘请’,是让你们‘请’,你们就得负责把我请过去呀。”她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这点规矩都不懂?我脚受伤了,你们便要把我连椅子一起抬过去!”
“……”家奴们面面相觑。
“别傻愣着了,来抬吧,不然你们这么多人来干什么的?”怀玉舒坦地往椅背上一靠,朝他们拍了拍扶手示意。
把她的话想了两遍,竟然越想越有道理,几个家奴一合计,一人抬一只椅子腿儿,再留个人在后头扶着,稳稳当当地就把李怀玉请了出去。
东院。
白孟氏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奴去,本意是怕她像之前那样反抗,打算让这些人强行押住她。谁曾想片刻之后。几个家奴竟恭恭敬敬地将她抬了进来。
“这是干什么!”白孟氏皱眉,手往桌上一拍,“成何体统!”
家奴们吓了一跳,连忙把椅子放下,不知所措地退到一边。
怀玉笑嘻嘻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朝她行了个礼。
“你去哪儿了?”白孟氏厉色道,“彻夜不归,该是闺中女子所为?还不跪下!”
李怀玉很不想跪,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听话。磨蹭两下,她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见她跪好,白孟氏开始问罪了:“白家家风向来端正,不知怎的竟出了你这般无法无天的人!你二姐马上就要嫁去江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败坏白家名声,安的是什么心?”
白璇玑就坐在旁边,姿态端庄,面带微笑。闻言,她轻声道:“母亲也不必如此责难四妹,她想必还不知道婚事的变故。”
看她一眼,李怀玉道:“我知道。”
“哦?”白璇玑一顿。继而笑得更加温柔,“四妹知道就好,我还不知该如何开口呢……这事真是对不住四妹了。”
说是这么说,脸上却半分愧疚的意思也没有,眼里甚至还有几分得意。
小姑娘么,抢了别人的婚事,来跟别人炫耀,自然是要得意的。李怀玉看着她的表情,再一想那离家出走的江小少爷,心里顿时有点乐:“没事,我不怪你。”
明儿指不定谁怪谁呢!
看她这半点也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的模样,白璇玑皱了皱眉:“四妹心里若是不满,可以直接同二姐说,二姐也会补偿你。”
“不用不用。”李怀玉大方地摆手,“我不需要补偿。”
“你既然看得这么开,又为何还要与你二姐为难?”白孟氏皱眉道,“都是一家人,你帮不上你二姐的忙就算了,为何还要使着阴诡的招数妨碍她?”
李怀玉听得哭笑不得:“我哪里妨碍她了?”
“你一夜不归。败坏白府名声,还不叫妨碍?”白孟氏横眉,“你知不知道这消息传出去,人家连带着会把你二姐看低一头?”
这还真不知道,怀玉沉默。
白孟氏越说越气:“你昨晚到底在何处过的夜?”
关于这个问题……怀玉犹豫了片刻道:“我昨儿一直在江府。”
江府?
这话委实荒谬,白孟氏几乎是立马就冷笑出声:“你在做什么白日梦?还江府呢,怎么不说皇宫?”
周围站着的丫鬟婆子也是低头一阵哄笑,看向她的目光嫌弃又揶揄。
白璇玑没笑,她认真地看了看李怀玉身上的穿戴,皱眉道:“所以你偷这一身行头,就是为了去江府?”
这么一说白孟氏才注意到下头这人的装扮,她起身走到怀玉跟前,伸手就拔下她一根发簪。
“还真是……你真是要把你爹给气死才安心呐!”看了看簪子的用料做工,白孟氏怒道,“府里是亏了你了还是怎么的,竟要你一个贵小姐去偷东西!”
怀玉皱眉看了白璇玑一眼:“这簪子是友人相赠,二姐完全不知情,怎的就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白璇玑皱眉摇头:“友人相赠?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荒谬了?你在白府这么多年,身边除了灵秀再无一人,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阔绰的友人?”
“且不说这根簪子。你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加起来少说抵了爹半年多的俸禄。哪个友人会这么大方?”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道理,白孟氏更是怒不可遏,朝着李怀玉劈手就是一巴掌打下来:“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掌风呼啸,带着十足的力道,落在脸上非得给她打肿起来。李怀玉瞧着,身子的反应比脑子还快,仰头就躲过了这一巴掌。
“呼——”手扫了个空,力道没收住,差点扭着胳膊。
白孟氏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紫:“你还敢躲?!”
“挨打也要让我挨个明白才行。”怀玉跪坐在自己的左脚上,仰头看着她道,“这东西不是我偷的,二姐空口无凭,纯属污蔑。您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未免有失公允。”
说着,又看向白璇玑:“二姐觉得我不可能有这么大方的朋友,那我就想问二姐了,以我这柔……嗯,也算挺柔弱的身板,要去哪里偷这么多东西?”
白璇玑捏着帕子斯文地道,“我笃定你是偷的,自然是知道你是从哪里偷的——这些东西都在我的嫁妆清单里头。昨晚我回府便随母亲去清点嫁妆,发现少了不少东西。还以为是哪个下人手脚不干净,没想到是你。”
“嚯——”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都惊了。偷自己姐姐的嫁妆穿戴,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李怀玉也惊了,她一贯承认自己不要脸,可没想到这白家二小姐比她还不要脸。
“你的嫁妆?”惊极反笑,她伸手就摘了一朵金镶玉牡丹下来捏在手里,“那我请问二姐,你的嫁妆是在哪儿置办的?首饰上头可有印记?”
白璇玑微微一噎。
白孟氏皱眉道:“是你偷了东西,怎的还反过来质问你二姐!来人,把她这一身行头给我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