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再同宁泽说什么,看见她便觉心烦,示意林嬷嬷让人抓走宁泽,只是护卫一上来,陈大岭也抓住了护卫。
魏老夫人一记眼神杀到,陈大岭装没看见,恭谨道:“老夫人,大人他早就知道夫人的身份。”
什么?魏老夫人平生最自豪之事便是教导出来一个沈霑,虽然他行事总是让她琢磨不透,品行却是一等一的好,聪明才智更是谁都比不上。
他早就知道?怎么可能!那还糊涂的娶了她!魏老夫人与林嬷嬷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现下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了?
魏老夫人毕竟是久经事的,沉吟良久,再看陈大岭的架势,板脸抿嘴一幅誓死守卫的神情,应当是得了老五的授意。
她不是大长公主,不会做那等偏颇之事,更不会让莫名其妙的事情横膈在他们祖孙之间,此中情由只能等沈霑回来细细询问后,再行处置了。
她想了想,吩咐道:“先将她关起来,关到柴房去!”
——
千里之外,沈霑已经到了宁夏,他独自一人站在城门口,对站在城墙上的安化王说:“朱寘鐇,我此行是来讲和的,并不愿起兵戈之争,你不如放我入城,我们好好谈谈。”
安化王朱寘鐇极少入京,算起来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名的权臣,纵然早已知晓沈霑年纪尚轻,此时看到了还是觉得有些名不副实,至少这个外表看上去就像个绣花枕头,太文弱了,果然是个病秧子。
“只允许你一人入城,你敢吗?”朱寘鐇道。
沈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城门这才打开一条小缝,堪堪侧身而过。
他一进城,朱寘鐇便放松了警惕,亲自迎上来,手在沈霑肩膀上一拍道:“久仰沈大人大名,今次却是第一次见到,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
话到此处顿住,他哈哈一笑才接着说:“像是个状元郎。”
郎字音落地时,他也应声而倒,眼睛还睁着,嘴角还扯着一个讽刺意味的笑。
沈霑嫌弃的扔了沾了血的刀,拿着帕子擦手,擦完才道:“还不开城。”
周围人对这几息间发生的事还没明白过来,过了会才有人回过味来,他们中早有人不满安化王的暴行,鱼跃龙门似的跑到城门口,合力打开了城门。
张敬之带兵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安化王,地上都没渐出鲜血,从伤口可看出是一刀毙命,直入心脏,快准狠。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沈大人杀人,想到这里他有些遗憾,毕竟没能亲眼看到。这时有人拿了山花印的信件走上来,禀道:“大人,有京城过来的书信。”
沈霑打开瞧了瞧,皱了眉,他这才离开几日,就出事了。
——
柴房没想象中那么难挨,天很快暗下去很快又亮了,今日是第七次天亮了。宁泽从茅草堆上爬起来,她刚醒过来还有些发懵,没有离开魏国公府,这种结果对她而言已是最好的了,只要还待在公府内,她便还有希望。
魏老夫人也并不苛待她,每日饭食定点定量的送,并不比她在外面差。这时响起了哗啦啦的声响,有人在开锁。
宁泽有些紧张,猛然绷直了身体……
陈大岭推开柴门的时候,宁泽正坐在茂草上,许是迎光的关系,她眯着眼睛笑吟吟的问:“是大人回来了吗?”
沈霑原以为木门一打开,会有人哭着飞扑过来,然而……没有。
宁泽没有哭,也没有惊慌,声音很平和,仿佛她不是坐在柴草中,而是还待在她的猗竹院,这时候又像是个活了两世的人了。
他走过去,打量了宁泽一眼,抬手揪掉她头上的茅草,又捏捏她的脸说:“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又瘦了。”
又对着她笑了笑,轻言细语说:“你不用佯装无事,你这样我会心痛,你可以哭着打我骂我,是我没保护好你,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了。”
他觉得她又怕耗子又怕虫蚁的,关在这里七日,该是何等惊惧?一路上已经想好特意说些好听的话安慰安慰她。
说完果然见宁泽睁大了两只眼,有些不可置信。他上下看了一遍,见她除了臭兮兮的,别的都还好,由是安心了许多。
宁泽也不是不能走路,他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抱起她一路回了猗竹院。
一路上宁泽却想沈大人这是在自责吗?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还是说沈大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沐浴完出来,她才低下头,小声道:“我拿着火把烧了徐呈,烧伤了一些……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
沈霑听了果然便沉默了,宁泽想这可怎么办好,她其实不太能接受和沈大人分道扬镳,沉默的空档她又鼓足了勇气,说道:“大人你别不要我了吧,你大了我七岁,再娶就娶不到比我年轻的了,换个人相处也挺费事的,我还是挺好的。”
对面的沈大人许是舟车劳顿,减了些风华,听了她的话却是笑的非常开心,言道:“收起你那百结的柔肠,你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我傻了不成,干嘛不要你,不要你也得等到你人老珠黄的时候。”
宁泽觉得今日的沈大人奇怪怪怪,一幅柔心弱骨的样子,但好歹得了保证,她松了口气,觉得安心许多,呢喃似的问:“那徐呈……”
还有沈宜鸳……然而话未说全,沈霑又抱住了她,埋头在她发间嗅了嗅说:“这样才像个姑娘,以后可不能让你再去那样的地方。”
她愣了愣,捧起沈大人那张俊的晃人眼的脸,仔细看了看,可别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抢了壳子吧?却被沈霑拍开了。
宁泽眼睛眨了眨,寻思:难道沈大人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她心里总是不踏实,想要个确实的答案,又问:“那徐呈……”
沈大人这次有些不耐烦了:“你老提他做什么,你便是喜欢过他也是上辈子的事了,有什么放不开的。”
宁泽心肝儿都颤了,觉得应该找个道士给沈大人驱驱邪,她不敢相信这是沈大人说出口的话,她伸出手抱了抱他,学着他以往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这个抱法,像是你奖励了小娃娃一块糖,她开心的对你表示亲切。
沈霑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罗汉床上,本要闹闹她的,谁知她这时却睫毛颤呀颤的掉了滴泪,沈霑抬手给她擦了,她抓住他的手说了句:“大人你真好,我以后可是离不开你了。”
说完也不管了,一头扎进他怀中,又呜呜了两声。
沈霑等了一会,胸前连点湿意都没有,就知道她这呜呜是在干嚎,果然一小会宁泽抬起脸,脸上干干净净,没有香泪凝腮的景象。
此时境况她有什么资格哭呢?自责更重才是。
她嫁过来前预想过会有这个局面,但还是嫁了,她叹口气说:“也不知大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我,我有个乳名叫沼沼,沼泽的沼,真是让大人泥足深陷了。”
外面有行礼的声音响起,这次来的不止魏老夫人,还有大长公主和沈宜修。
香柳急慌慌跑进来禀报,沈霑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他有些心烦,揉了揉额头,对宁泽说:“你在屋里等着,不要出来。”
忽而又道:“你以后莫要自责了,我看不惯。你做的那些错事与我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不值一提。”
“代替你表姐嫁过来你也没错,我若非重归之人你也嫁不过来,你能嫁给我,在我心里你就没做错什么。”
“今日不会让你离开魏国公府,以后也不会,你有自责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我多喜欢你些。”
宁泽正从罗汉床上下来,听到他这几句话像是被定住了,连点头都不能。
沈霑走出来一看,笑了笑,魏老夫人做事稳妥,院中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但是该到的都到了。
他走过去叫了声祖母,魏老夫人这几日气消了许多,低声道:“我们到西次间说话。”
几人到了西次间,魏老夫人才开口问:“你一早就知道她不是韩仪清?”
沈霑嗯了声。
“那你知不知道曾经她和呈儿私奔过?”说这话的是大长公主。
她这话一出,沈宜修却是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徐呈是他儿子,沈霑是她弟弟,这种局面与她也有些难堪。
私奔那却是上辈子的事了,今生宁泽不曾做过,便是今生也做了……
沈霑道:“那又如何?”
很平静的反问了大长公主一句,大长公主被噎住了,甩了甩衣袖说:“这种人绝不允许她再踏进沈家大门!”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看向魏老夫人的,话中意思真是一语双关,魏老夫人哼一声,不愿意搭理她,缓缓开口道:“她终究行事偏颇,不适合你。”
行事偏颇吗?他却是觉得比一本正经来的有趣,他道:“祖母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娶她一次就是了。”
“……”
“你……”
魏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那个宁泽长的是不错但也不是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何至于如此!
她刚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沈霑却又说:“祖母,她若不是为了给我取药大可不必暴露自己,便只是这份心意也够了。”
至少,宁泽一直记得她自己说过的话,一直对他好,手段未必高明,却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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