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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长宁 (橙色葫芦娃)


  他的话音极是温暖,像是牢狱间的一缕阳光,只是正如他那周身的灰衫,即便是阳光,那也是灰暗的。
  说罢,他一边好奇玩味地打量着易修,一边闲适地喝酒吃菜。
  正如他所说,带些吃的,来看大哥。
  就像市井小儿,带把炒黄豆,去看木偶戏。
  此看与彼看,正如探看与看戏,两种意思一点也不相同。
  易修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
  易禾离开未过多久,易修窝在牢狱的干草间,屈辱,愤恨一瞬齐齐涌上心头。
  他握拳重重砸在牢狱的墙壁之上。
  “若我能有翻身之日,定要你和那荆长宁尝尽世间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道轻微的步伐踏在牢狱之间,直到停在易修的牢狱前。
  一只残缺的手攀到牢狱的栅栏上。
  声音沉闷,亦是满满的恨意:“我帮你,你可敢信我?”
  毕春君目光幽深地望向易修。
  两对蕴藏恨意的目光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间重重相撞。
  “我该如何去做?”易修问道。
  毕春君咬牙说道:“此事的关键终究还是在那荆长宁身上,据我所知,她当初劝说丹王放易禾回来,定是有所允诺,你想办法去丹国面见丹王,定能借丹王之力杀了荆长宁!”
  ……
  荆长宁这一睡,似是在时间尽头又走了个来回,只觉周身发烫,像是被火焰炙烤一般。
  正午的阳光温暖,南宫落月见荆长宁的房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皱眉推开了房门,便见荆长宁脸容红热,伸手一触,极是滚烫。
  “怎会是这样,不是控制住病情了吗?”她焦急唤道,目光一低便望见荆长宁内里雪白的衣衫上丝缕刺目的红色,这是伤口挣开引起的发热。
  “快找郎中前来!”南宫落月急急向屋外跑去。
  “你照顾郎君,我去。”黎夏闻言,拦下南宫落月,便朝府外急步而去。
  易禾回来的时候,便见府内一片乱糟糟,心中隐约觉得不对劲。
  便见黎夏领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朝着荆长宁的屋子而去。
  易禾皱眉,心中一瞬慌乱又一瞬冷静下来,挥手对四处的侍从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不要在荆先生房间四处逗留。”
  随后他迈步朝着荆长宁的房间而去。
  南宫落月持剑挡在荆长宁房间之外,目光定定地望着易禾:“你不能进去!”
  此刻公主未醒,稍有差池就会暴露公主的女儿身,公主曾言黎夏可信,她已放黎夏进去,便不该再放易禾进入。
  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在南宫落月心底,始终有些怀疑和警惕。
  易禾皱眉,目光越过南宫落月望向房间之内,像是下意识忽略了南宫落月的威胁,抬步便要朝里而去。
  南宫落月举剑,横挡在易禾面前:“公子自重。”
  易禾沉眉,目光冷冷地望向南宫落月:“她既然选了我,便是相信我,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南宫落月举剑,亦是冷声:“屋内人多会影响郎中行治,公子若是当真为郎君好,便莫要强行闯入!”
  易禾沉默,安静地推后了两步。
  心中既是失落又是担忧,一时五味杂陈。
  好好的,伤情怎会突然反复?
  

☆、第56章 安静等风来

  “落月,让他进来吧。”一道有些虚弱的话音自房间内传出。
  南宫落月收剑,默默退到一侧站定,易禾越过南宫落月,直接向房间内急步而去。
  只见荆长宁面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润,唇有些干裂,目光温温地望着他。
  “怎么会这样?”易禾皱眉望向荆长宁。
  荆长宁微微低头,像是认错一般,这般安静地沉默了会,才轻声说道:“我写了篇文章给你,就压在桌案右侧第三本书下,虽只有一半,应该也是够了,你取了离开便好。”她顿了顿,“至于我的伤,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忧。”
  说罢,她阖上眼帘,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易禾脚步顿在原地,只觉心间沉重,似无比复杂,又不知所措。
  他移步到桌案边,取出那压在书下的纸卷,略略一看,心中便泛起狂澜。
  握着宣纸的指节青白,他的牙齿紧咬,回身目光再次落在荆长宁身上,只见女孩子换下来的外衫之上,还有些刺目的血迹。
  他顿步,遥遥行礼,话音颤抖:“易禾明白了。”
  只是,他呢喃语道:“先生下次莫要这般做了。”
  下次,他再也不会让她这样做了。
  易禾在心头默默许下诺言。
  他要护着她。
  从未这般郑重,像是许下了一个重于生命的承诺。
  荆长宁安静地阖眸沉睡,呼吸渐渐匀称了下来,她不曾知晓,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人对着她许下重于生命的诺。
  乱世飘摇,时局烽火。
  不知这样的诺言又能几经风雨。
  ……
  ……
  半月前,公子禾于朝堂之上献策,一篇治国之策震惊朝堂,若依此策,不出三年,易国定能在国力之上翻上一番,再凭借凉江最近源源不断产出的金沙,五年之内,足可与丹国相互匹敌。
  一时间众人皆惊,易国君臣心头压抑的雄心抱负冉冉而起。人心向背,几番波折,再加上世子修已被发配出京都,易禾借策论之势顺理成章地聚拢了易国最中心的权利。
  只待一道封旨,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
  “你还需要最后一道契机。”荆长宁笑意温温地望着易禾,伸手捻起桌上的枣泥糕,吃得极是开心。
  她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基本上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黎夏依旧不放心,无论到哪都搀扶着她。
  易禾微微笑望着荆长宁,有些试探地说道:“这事倒是不急。”
  不急吗?
  荆长宁咬着枣泥糕。
  易禾安静地望着她。
  若是不急,她怎会兵行险招,以命相搏将易修拉下世子之位?若是不急,她怎会不顾身体,冒着伤口复发的危险,急急写下那治国策论为他造势?
  她究竟在急什么?她在等什么?
  荆长宁咬着枣泥糕,眼睛晶亮地望着易禾,似是咀嚼其间话音。
  “我的确有些等不得的事,你可想听?”她微笑问道。
  话语很是诚恳,却让易禾一瞬心间犹豫。
  她这般诚恳是在想些什么?
  是试探,还是真的想要坦诚相待?
  易禾忽觉心头发慌,那是一种患得患失。
  “先生若是想说,那便告知易禾,若是不想,易禾亦不是那般抑制不住好奇心的人。”他答道。
  她会不会坦诚?坦然告知他她那楚国亡国公主的身份,告知他她想要借助易国行复仇之事?
  他似乎想,却又害怕她真的说出。
  若是她真的说出了,那如今这般所谓的一心辅佐,便成了一种清晰的利益交换。她助他登位,他助她复仇。
  那般,是不是太过冷情了些?
  荆长宁目光落在易禾皱起的眉宇间,心中几个婉转,便知晓了他的心思。
  她叹了声,目光悠悠落在天际的几片白云之上,微微一笑。
  他知晓她的身世。
  她知晓他知晓她的身世。
  他不说他知晓她的身世。
  她不说她知晓他知晓她的身世。
  怎会这般纠结?
  可是……这样好像也不错。
  荆长宁的目光对上易禾温润的眼神。
  小心呵护着,彼此信任着,不问缘由,她帮他,他助她。
  这不是也就够了吗?
  她所求的,他所想的,不就是如今这般情景吗?
  那又何必分个清清楚楚?
  两人相视一笑,眸底皆是婉转着奇怪的思量。
  似有些混沌,却又无比明朗。
  “我想赶上长至节。”荆长宁望着易禾,温温笑道。
  长至节?
  长至节又称冬至节。依照传统,冬至之时,天子领诸王朝会,致天神人鬼。以祈求神灵消除疫疾,减少荒年、饥饿、死亡。
  长至节,是诸王会宴,朝拜天子之时。
  易禾目光定定地落在荆长宁身上。
  他好像知晓她要做什么了。
  天子威仪败落,烽火四起,其间最为猖獗的便是林国。
  灭楚,伐云。
  已然跃居列国之首。
  诸国会盟已是三年未曾举行,今年是第四个年头,若是整整四年都不举行,天子威严便再也无法回转。
  可若是天子发出诏令,天下诸国又有几人能应?
  当是进退维谷。
  借此时机,林国又怎会安分?
  荆长宁望着易禾沉眉的神态,带着些打量的意味,似是任由他慢慢去想其间的利害。
  “公子,王上请您入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一侍卫不知何时走到易禾面前唤道,神色有些急迫。
  易禾回过神来,望向那侍卫问道:“父王可有说是何事?”
  那侍卫答道:“大约是方才王上收到两份诏令的缘故。”
  诏令?两份?
  易禾朝着荆长宁望过去,温温一笑:“先生说的契机来了,不知先生想要易禾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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