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顾绾正准备去休息,却被顾维钧给叫住了。
两人站在廊前,看着与太仓截然不同的景色,不由得心中生出恍然之感。
“哥哥若是考中了,我们是否就留在京师?”
顾绾开口问道,此时顾维钧坐在廊前,转过身子,面上一阵异样。
“自然是要留在帝京的。”
“顾家如何了?”
“顾伯父闲赋在家,拜托我给你带来了一封信。”
“给我的?”
顾绾接过信,打开一看,心下了然,笑着对顾维钧说道:“哥哥可要争气,如今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顾维钧笑了笑之后,并未言语。
他又何尝不知道此时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顾维钧了,如今他已经成为南直隶各方势力交叉的一个点,稍有不甚,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哥哥可莫要贪花好色哦。”
顾维钧笑了笑说道:“阿绾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那就好。”
第二日一早,顾绾早早起来,好生收拾了一番,专门穿上前几日新做的明黄色衣裙,领边袖口一圈兔毛,看着倒是分外可人。
今日顾绾这般费心打扮自然是因为,王偕要来。
寒玉说,那王偕今日本来是来定亲的,可是却被夏言给推后了,此时严嵩兼任礼部尚书,主持科举事宜,这王偕本就是夏言的徒弟,难免有所打压,若是她再与王偕定亲,顾维钧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那顾绾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
所以王偕这一次前来,算是拜访。
在床上好生修养了一段时间,王偕的身子总算好了一些,只是到底是还有些清瘦,顾绾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的如此厉害?”
顾知看到两人这般模样,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快进来坐吧,外面风大。”
几人依言进了厅堂。
顾知拉着王偕寒暄了几句,顾绾想跟王偕单独说话,可是这顾知却总像是听不见似得,跟王偕扯一些有的没的。顾绾不禁一阵郁闷,顾维钧看到顾绾这幅模样,顿时一阵好笑。
只是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嚣。
只见一个穿着飞鱼服,身配绣春刀的男子走到厅堂里。
赫然便是锦衣卫。
顾绾眉头一皱,他们顾家何时与这锦衣卫有过瓜葛。
顾知更是一阵惊惧,须知这锦衣卫在普通百姓的心里,可是分外吓人,进去了可是有去无回。
还未等顾家人说话,这位锦衣卫开口说道:“这次乃是意外,本不应该我来传的,只是事出意外,当真是折煞了几位。”
顾绾一愣,这位锦衣卫倒是分外特别,竟然如此的有礼貌,倒真是让人奇怪。
此时锦衣卫朗声道:“陛下口谕,宣举人顾维钧进宫面圣。”
顾绾心下了然,看了顾维钧一眼,顾维钧点了点头,便跟着这位锦衣卫走了。只留下一脸茫然的顾知。
“这是怎么回事?”
顾绾拉着顾知的手,开口说道:“爹爹不必担心,这对于哥哥而言,乃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应该替他高兴,而不是害怕。”
顾知听完这番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便出去了。
此时厅堂之中,便只剩下顾绾与王偕。
顾绾坐到王偕身边,笑着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陛下会宣哥哥进宫啊?”
“老师最近频繁面圣,大概猜到了,只是不知道,恰巧就在今日。”
☆、第七十七章 天颜
西苑,玉熙宫。
陛下今日难得没有打坐,而是召见了夏言。
这位陛下天资聪颖,善用权术,对于帝王之术颇有见解,深知皇权在乎于掌控。
黄锦在外侍候,接待了一位眉清目秀的男子进了殿,此时夏言正在同嘉靖说着什么,看到顾维钧进来之后,便开口说道:“还不快拜见陛下。”
顾维钧依言行礼。
“倒是个极为英俊的后生,不错,这漕运运输方式改革之法,可是你想出来的?”嘉靖帝问道,此时顾维钧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那是臣下与家妹商讨而来的。”
嘉靖帝眉头一皱,心中生出了几分趣味,开口问道:“你的妹妹,倒是有趣。”
“家妹对于四书五经之外的杂学十分喜爱,所以多有研究。”
此时黄锦赶忙给顾维钧使了个眼色,顾维钧会意,赶忙开口说道:“说来倒是很巧,家妹四年前曾经被人贩子拐走,流落到了京师,多亏黄公公相助,这才得以归家。”
说来也真是巧合,顾绾在四年前,确实被拐走过,可是非常幸运的自己跑回来了,而且也未曾到过京师,黄锦随侍嘉靖多年,自然知道这位陛下的性格,早早已然安排好了。
太仓那边的诸多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此时嘉靖帝看向黄锦,黄锦笑了笑说道:“这小丫头一是来京师看奴婢,二来也是求奴婢推举这项改革,只是奴婢愚笨,只当这是小丫头一时兴起之作,就没当真,却没有想到竟然如此重要。”
黄锦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这老奴,当真不识货。”
此时顾维钧适时说道:“臣下与家妹幼年生活在太仓城之中,倒也未曾见过漕运诸事,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流落于贫苦之地才了解到太仓漕运工的艰苦,时常见之,又时时诵读圣人之书,不禁心中多有感慨,与家妹思索实践之下,才斗胆像苏州各家船运商行推广此项方法。”
夏言拿出一份简报,对着嘉靖的说道:“陛下请看,这乃是苏州几家船运商行的明细账,确实效率大大提高,如若运用到粮税漕运之中,效果尤为可观。”
朝廷政务其繁琐程度,自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此法局限性十分明显,只适用于江南一代,而且前期耗费钱财巨大,所以此次也只是浅谈辄止。
顾维钧也只在这位陛下上前说了几句话,便告退了。
此时大殿里便只剩下嘉靖与黄锦。
“此子与顾鼎臣?”
“倒是远亲。”
“叫什么来着?”
“顾维钧。”
黄锦心中暗道,他对这位干女儿已然算是仁至义尽,能让陛下记得名字的人,这会试也就没差了。
时间匆匆,转眼之间草长莺飞,阳春三月以至。
顾绾换上轻便的春装,随顾维钧到外踏青。
春闱将至,顾绾自然要拉着顾维钧出去放松一下,以免神经过于紧张,考试之前放松一下,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两人乘车来到燕山脚下雁栖湖。
京郊燕山脚下雁栖湖,位于响水湖附近,北临雄伟的万里长城,南偎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雁栖湖水面宽阔,湖水清澈,每年春秋两季常有成群的大雁来湖中栖息,故而得名。
诗云:“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便应该是如此景象。
顾绾站在大湖之旁,清风吹来,不觉一阵心旷神怡。
她转头问道:“哥哥觉得如何?”
“苍茫壮阔,倒是与南方截然不同。”
两人坐在湖边小亭之中,看到这美景,却也不错。
只是此时,一男子走入小亭,看着身形壮硕,却也不在意此间还有女眷。
“在下林肖琮,娘子可还记得在下?”
顾绾抬头,便看到那日雪中相助的人,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顾维钧打了岔。
“这位是?”
林肖琮这才想起,自己此番确实有些失礼了,便赶忙对着顾维钧说道:“在下林肖琮,字觅端,前些时日受过娘子的恩惠,今日偶然见到,实在是有些唐突了,失礼。”
顾维钧看向顾绾,顾绾点了点头,看着林肖琮开口说道:“将军如何了?”
“家中周转打点,免去了流放之罪,落了个闲职。”
此时林肖琮面上落寞,看起来十分颓然,顾绾忍不住问道:“张将军当时与其他卫所的将领约好一同作战,可是在最为紧要的时候,其他将领却都闭门不出,结果张将军壮烈牺牲。当时为什么不开营相助呢?”
林肖琮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当时确实是约好了,一到时机,其他各营就出去来营救,可是当时战局十分不利,俺答两股骑兵汇聚,就算是去营救了,大概也只是白白送死,所以大部分人闭营不出,我手下的大部分将领,都不遵从我的命令,纷纷闭营不出,甚至为了阻止我,把我绑了起来。”
此时唯有湖水翻涌之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顾绾长长叹了口气。
“军队的战斗力问题,不是将领能够决定的,将军不必如此挂怀。”
“那娘子说说看,到底是什么错了?”
顾绾一愣,开口笑着说道:“我一个女子哪里知道什么地方错了,此时风景正好,还是不要提那些烦心的事情,还未向将军介绍,这是我的兄长,顾维钧,今年来京参加会试。”
林肖琮看了看顾维钧,忙开口说道:“年纪轻轻便已然如此,果然是娘子的兄长。”
几人在这里聊了些奇闻异事,林肖琮便拿出来一把分外锋利的倭刀送予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