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
顾绾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阿绾,你快些,再晚就吃不到饭了。”
阿荷声音中透着一股平静,好像此时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是阿飞而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阿荷有些自嘲的笑道:“以往我每日清晨都会主动给他打招呼,可是他却从未主动过,你从未正眼看过他,他却直接忽略了我,跟你打招呼。”
顾绾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这样的男子,阿荷姐姐为何还要留恋呢。”
“阿绾你是不会明白的,我的感受。”阿荷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顾绾却感觉阿荷几乎要哭出来了。
被喜欢的人接二连三的忽视,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两人回到家中,用过了饭,便一起随着顾老大下田了,这次顾家可谓是人多势众,加上顾绾与顾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田地之中。
本来高高兴兴的准备去干活,谁知冤家路窄,在进入田地的田埂处,遇到了老熟人。
正是黑着脸同样暗道不巧的顾老大,顾绾正要说话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只见顾知开口说道:“二哥,早啊。”
顾老二一阵沉默,他看了看顾知,似乎想要从令人讨厌的家伙脸上看出来什么东西,可是看了半天,他才发现这个愚蠢的弟弟,还是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他又何必和他计较呢?
“嗯。”
两行人擦肩而过,顾绾张大了嘴巴,顾知这是转性了?
顾老大开口说道:“兄弟之间再大的仇,也不过是点头认错的理儿。”
“大哥说的对。”
几人到了田地。
顾绾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宽阔平整的阡陌土地进入眼底。
江南之地自南北朝大迁移以来,经历了数千年的耕耘开发,早已无一片多余之地,甚至连山丘之上都被改造成桑田。可就算是如此,像他们这样辛勤耕耘的百姓依旧并未过上好日子。
在兰溪村,顾家已然算是为数不多的自耕农,兰溪村大部分村民都是此处一位大地主的佃农,收成不好时,依旧有家破人亡的危险。
“阿绾在看什么?”顾知拿起锄头,对着顾绾说道。
“没什么。”
“那就干活儿吧,阿绾力气大,虽是女子,可却也不输为父啊。”
顾绾顿时一阵无奈,阿荷都比顾知力气大吧,自家爹爹这副瘦弱的身板估计一阵儿风都能吹跑。
劳累而充实的春耕之后,顾绾终于有时间休息休息。而且听王元美传来的消息说,那位传说当中的王琦公,不日便将来到太仓,到时也可带着顾维钧前去诊治。
这对于顾绾来说,真是个好消息。
顾绾本以为以这位王琦公的地位,定然是他们到他落脚的地方去求治,却没有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竟然亲自前来,而且是和他的孙子王偕一同前来,这倒是让人受宠若惊了。
王偕身着一袭白衫,若是旁人穿了顾绾定然会觉得那人实在装十三,可是这位却不然,一股清贵之气凛然而生,令人观之难忘。
然而此时此刻,顾绾刚刚从地里回来,头上包着头巾,穿着寻常农妇的衣服,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王公子?”顾绾手足无措道。
王偕看了顾绾一眼,开口说道:“尊师命,将祖父请来了,病人在哪儿?”
“请随我来。”
王偕的祖父,须发灰白,一脸肃容,倒是和顾绾所想的白胡子老爷爷差距很大,其实这位王琦本是正德年进士,只是在做了几年官厌倦了官场,所以弃文从医,倒是人家本质上还是一个读书人。
“先生请。”顾绾轻声说道。
王琦公进了屋子,看到坐在床上正在看书的顾维钧,眉头皱起,开口说道:“此子身子极弱,此时还要读书?”
顾维钧抬起头来,看着王琦公,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是?”
“是王琦公,给哥哥诊病的。”
“晚辈见过先生,此时身子不便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王琦公摆了摆手,显然对这些虚礼不太感冒,他伸出手摸了摸顾维钧的脉搏,眉头皱起,过了良久值周,开口说道:“拿纸笔来。”
顾绾赶忙拿来纸笔,只见这王琦公写了一副药方,又吩咐顾维钧一些注意事项,便准备起身走了。
顾绾一阵懵逼,连忙说道:“多谢先生。”
王琦公转过头来,开口说道:“若是你兄长可以按时吃药,心态放好些,病自然会好,可是这药方之中有几味极为珍贵的药材,你且注意。”
“多谢先生。”
顾绾赶忙走到院外,看着王琦公与王偕离去的身影。
心有灵犀一般的,王偕转过头,看了顾绾一眼。
☆、第二十五章 父亲
第二更!
顾绾感觉自己的心脏颤了一下。
夜风习习,她突然觉得那人的衣服似乎穿的太单薄了。
就在此时,王偕轻咳一声,他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子,跟随王琦公离开了。
坐上马车的时候,王偕俊逸白皙的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王琦公忍不住开口问道:“兰君的脸色似乎有些?可是身子不舒服?”
“无妨,只是外面的风有些大了。”
王琦公不置可否,只是心中暗道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孙儿,如今也到了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
顾绾有些呆傻的回到屋子里。此时顾维钧眼睛里一阵光亮,他坐的极为板直,原本病弱的身体似乎充满了力量,顾维钧欣喜的看着顾绾,开口说道:“阿绾。”
只这区区两个字就能听出来极致的希望与喜悦。
顾绾笑了笑说道:“我明日就给哥哥去买药。”
顾知从村子中的私塾归来之时,听闻此事,自然是无比高兴,还在晚饭之后喝了两杯黄酒,看起来兴致极高。
他还拉着顾绾和顾维钧的手,醉眼朦胧道:“只要我儿的病好了,我们家就算真的熬过这个坎儿了。”
“这些时日维钧你可要好生看着书,毕竟两月之后就要院试,我儿天资聪颖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顾绾好笑的看着顾知,或许这位已然许久未曾遇到过好事,所以现在才会如此高兴。
生活毕竟不会总是磨难。
第二日一早,顾绾早早起来了,穿上阿荷那身碧绿色的衣衫,顾知也穿上他那身颇受宠爱的长衫,一股子穷酸之气立马扑面而来,顾绾有些嫌弃的说道:“爹爹,这件长衫已然破旧到如此地步,为何还要穿啊。”
顾知笑了笑说道:“长衫乃是读书人的象征,自然是不能不穿的。”
顾绾心中好笑,心中暗道带到哥哥病好了,便给这位秀才爹爹做一件好一点的长衫。
两人坐上村里的两文钱一趟的牛车,两个时辰就到了太仓城。
“昨日之景,仿若就在眼前,半月之前,为父从这城中出来,还觉得这前途一片渺茫,可是此时却是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甚至我觉得不日我儿便能高中案首,举人甚至是进士。”
顾知站在城门口,一脸感慨道。顾绾无奈的拉起顾知的袖子,开口说道:“爹爹,没时间感慨了,抓药要紧,争取在吃午饭之前回家,还能省一顿饭钱。”
“阿绾说得对,我们快走吧。”
暮春太仓城内,热闹不已,人流如织。
顾绾要到的地方乃是太仓府设的惠民药局,由宋而起,后来因为地方官员膨胀问题名存实亡,改为私人经营,只是太仓之地,却因为一户沈姓医户心性仁厚,能力出众,保留了下来。
虽然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苏但州知府冯汝弼却多有支持,所以这个惠民药局倒也留存了下来。
只见前方有一座两进的院子,黑瓦白墙透出一丝古意。只是门外等候着很多衣着简陋之人,年纪大多在三四十岁,皮肤黝黑,身形干瘦。
顾绾有些疑惑。
顾知对着顾绾说道:“这些人都是八宝镇的纤夫苦力。”
“八宝镇?”
顾知看着顾绾有些无奈的说道:“阿绾莫不是连这些事情都给忘了吧?”
顾绾一阵懵逼,她自然是记不得什么东西的。
“当年郑公公便是在这八宝镇七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
顾绾心中一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所谓的八宝镇就是后世的太仓港,也就是长江的出海口,顾绾突然看向南方。
明朝最为热闹的街市之中,楼层不过树高,所以远处只是一条绿色的地平线。而在五百年后,那里将会拔起而起一座辉煌的城市。
“阿绾又发愣了,到我们了。”
顾绾甩了甩头,不去想那些奇怪的东西。
眼前坐诊之人眉目清朗,虽然年过四十,可是眉眼舒朗,丝毫不显老态,显然对于养生之事,十分擅长。
“这位先生,可是有什么病症?”
“在下来抓药。”顾知递过去那张药方,坐诊之人眉头紧皱,而后开口说道:“有几味药,我这里没有,有的药材我给你装起来。”
“多谢大夫。”
坐诊之人看了一眼顾知破旧的衣衫,叹了口气说道:“那几味药材,加起来大概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