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珵提出恐那些灾民做出过激之事,要求带上十三郎一起去,毕竟十三郎才是最初做出预警之人时,想也未想便同意了。
十三郎也在这宴会之上,他的伤早就好了,人也被解了禁,听见谢珵让他同去颇感意外。
太子还欲安插自己眼线,却被简丰帝无情拒绝,他这几个儿子,除了十三还小,没有那些花花肠子,当他不知他们在想什么。
宫中乱糟糟的,现在陛下顾不得管六皇子,将他禁足在府,调动大晋朝的国力,拨放赈灾粮。
六皇子之前赈灾早就要将国库掏空,现今再来一次,国库吃力,谢珵便主动奉上粮食,有谢珵带头,那些世家子弟也不甘落后,很快赈灾粮便凑够了。
除了赈灾粮还有药材需要带去,上次赈灾药材都是钟澜和姚神医慢慢准备的,现今一下子还真配不出这么多药材。
陛下便先让谢珵带粮食前去,洛阳这面搜集好药材便派人给他送去。
待谢珵回到谢府已是子时,谢荣和谢夫人在正屋等着他。
“可是要去茺州赈灾?何时走?”谢夫人眼眶都红了,容颜憔悴,谢荣拍着她的手无声安慰。
“后日一早便点兵带粮出发,茺州灾情严重,刻不容缓。”
“这般快,”谢夫人伸出手,谢珵将手放进谢夫人手中,“你可要平安回来,穷山恶水出刁民,茺州百姓就算是良民,经这么一遭,只怕也是恨极了朝廷,需记得,阿姈还在家中等你归来呢。”
谢珵眼角干涩,声音沙哑,“母亲放心,只是赈灾罢了。”
谢荣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叹息一声道:“回你院子吧,你媳妇还等着你呢。”
说到钟澜,谢珵便坐不住了,强忍着焦躁,说道:“儿子伺候两位安寝。”
等谢荣和谢夫人睡下,谢珵才走回自己小院,屋内蜡烛微亮,颂曦候在门前,“郎君,夫人正在屋中抄经为您祈福,已经抄了好几个时辰了,您快去看看。”
谢珵推开门,屋内钟澜端坐于书桌前,正认认真真地誊抄道经,蜡烛的烛晕映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她单薄。
钟澜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眼眶潮红,紧抿的嘴唇泄露出她强自忍耐不舍的感情。
这不是谢珵第一次出门,他做过监军上过战场,可这却是两人成婚以来第一次分离,尝过甜蜜的滋味,再让她尝下苦味,只觉酸涩难忍。
槿晏身子本就不好,茺州灾情严重,瘟疫四起,若是染上瘟疫又该如何是好。
“莫抄了,天黑了,对眼睛不好。”谢珵走到书桌前,从她手里将毛笔抽去,放在一旁。
钟澜顺从的没有反驳,只是深深的望着他,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自己心中。
“何时出发?”
谢珵喉头哽塞,“后日一早。”
“那我得赶快为你打点行李,你身子虚,怕冷,得多带几个披风,暖炉也得为你带上。”钟澜说着便要起身为谢珵准备。
谁知跪坐着抄经时辰太长,膝盖酸麻,一起身便摇晃的往地下摔去。
谢珵赶忙将她捞住,打横抱起,“不急,明日再收拾也是一样的。”
钟澜将脸埋进谢珵胸膛,低声恩了一下。
谢珵抱着钟澜坐到床榻,将其放在自己大腿之上,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你且放心,陛下给了我三百士兵护我周全,还有赵子阑在我身旁出谋划策,我定能还茺州百姓一个安稳,也能平安归来。”
“我明日一早去道观,给你求个平安符,你一定要带着,那些感染瘟疫的人,你切记不要靠近。”
“好。”
“此行将师傅也带去,瘟疫需要师傅出面。你身边也不能离了人,药材可能也不够,要跟靳芝扬说一声,让他赶快买些药材来。”
“好。”
“你还带何人去……”
谢珵哪里还能听的下去,猛的低头堵住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他宁愿他的阿姈跟他哭,跟他闹,求他不要去,却不忍阿姈这样懂事,让他的心都抽痛了。
两人的唇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烛光摇曳,晃动了一下,墙壁上映出的两道不分彼此的身影也跟着颤了一下。
谢珵望着身下阿姈眼中浓浓的爱意与恐惧,亲吻着她的额头鼻尖脸颊,每一处他都没有放过,这是他不能辜负的妻子。
两人抵死缠绵,折腾到快要天亮谢珵方才揽着钟澜沉沉睡去。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钟澜便扶着酸痛的腰起身了,她今日还要去道观祈福,还要为槿晏整理行李,可不能贪睡。
在谢珵唇上印下一吻,钟澜便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了。
从前不觉如何,钟澜确觉时间过的飞快,她真想让时间慢下来,再慢下来。
可惜只是她的妄想,谢珵已同十三郎去了茺州。
钟澜送完两人便一直为他们抄写道经,奈何自己心绪难安。
如此过了五日,靳芝扬的药材已搜集了不少,很快就能给谢珵送过去。
这日夜晚,钟澜刚躺下便做了一个令她心惊胆战的梦:她站在一片荒芜的田埂上,太阳毒辣辣的升在天空上。
远处过来了一队人马,她的槿晏被护在中央,双臂染血,在她面前匆匆而过,后面是黑压压的灾民,他们表情狰狞,追在槿晏身后。
有落单的人被那些灾民捉住,被团团围住,发出凄厉的吼声,待那些灾民也消失在眼前,她才看见,那些被灾民追住的人被啃的只剩骨架。
她汗毛倒立,想去追槿晏,但双脚像是灌了铅般重,她心急难耐,奋力拔腿,等她终于能动了,画面一转,便看见槿晏面色苍白,满脸红点的躺在床榻上。
钟澜急忙凑上去,便见槿晏突然七窍流血,姚神医在其床边唉声叹气,嘴里直念叨,“老夫也治不了,治不了啊!”
“槿晏,槿晏!”
钟澜突然睁开双眼,脱离了这个令她感到恐惧的噩梦,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滚落的汗珠,胸口像是被人撕裂般的疼。
不行,她得去茺州!
“颂曦,珠株。”
谢珵走后,睡在外间的颂曦和珠株快步进来,点上蜡烛,见钟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说道:“夫人,做噩梦了?”
“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去茺州!”
颂曦为钟澜脱去被汗浸透的衣裳,与倒水的珠株对视一眼,劝道:“夫人,现在夜已深,城门都关了,我们哪里能出的去,不如等明天天亮,我们辞别老夫人再去可好?”
“对,是我魔障了,我们等明日再去。”钟澜白着一张小脸,一口一口地喝着珠株倒给她的热糖水。
此时已由初夏转为盛夏,夜里的凉风顺着窗棱飘进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屋里愈发寒冷,钟澜缩在被子中等待黎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驱走寒意,钟澜让两位婢女给她简单收拾了下便赶往谢夫人处。
谢夫人自是不能同意,钟澜百般劝说,不管如何她都要赶往茺州陪着槿晏,谢夫人才松了口,让她同靳芝杨送药材的车队一起去,并让她带上二十名家卫。
远在茺州的谢珵自然不知他的阿姈要赶来看他,有四名灾民带路,他们行程飞快。
三日便到了茺州,灾民激愤,但在香味四逸的黏粥下,老实的排起队来。
不老实的也被谢珵身边的三百官兵抓住,当众责打,至此,再也无人敢挑衅。
在赵子阑的建议下,谢珵有条不紊的做着赈灾的工作,先建立施粥棚给灾民填饱肚子,接着将感染瘟疫的人牵到僻静处,由姚神医着手为他们治病,然后组织年轻力壮的灾民,建起房子。
一切都在缓慢的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此时谢珵正在太守府中同赵子阑商讨事宜,忽听谢宁的喊声,“郎君,快出来看!”
谢珵走出房门,便见穿着一身小厮衣服的钟澜正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的药材前,看见他眸子中流露出狂喜及心安。
谢珵眼里闪过震惊,随即而来的是难掩的心慌,“真是胡闹,谁准你来茺州的!”
☆、第77章 077
“我是跟着靳芝扬送药材的车队一起过来的, 你看。”钟澜指着院子中被谢珵遗忘的靳芝扬。
靳芝扬冲谢珵点头, 又上前与赵子阑见礼,茺州疫情严重, 靳芝扬简直就是及时雨, 赵子阑乐的都要找不着北。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也敢过来!”谢珵哪里还能顾的上靳芝扬, 制止了想扑进他怀中的人儿,诘问道。
“我梦到你被灾民堵截,还梦到你染了瘟疫, 实在放心不下,我没想别的,就是想见到你, 看到你好好的。”
钟澜拽着谢珵的衣袖, 小脸因赶路,灰扑扑的, 唯有那一双通红的杏眼倔强的瞪着他。
谢珵一直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小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钟澜不管不顾,如愿以偿地扑进谢珵怀中,真切地搂着他, 自己这颗提着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灰扑扑的小脸将谢珵月牙白的衣裳弄脏, 还尤不知足地蹭了蹭, 直将那衣裳蹭的不能看。
靳芝扬和赵子阑虽一直谈话, 但耳朵却没放过钟澜与谢珵的对话, 两人这才知道钟澜竟是因为一个梦境就千里迢迢的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