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晏!”钟澜撑着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的谢珵平躺在软塌上,起身就要出门。
谢珵拉住钟澜的手,力气虽小,钟澜却舍不得甩开,回头道:“我去找师傅。”见谢珵摇头,钟澜急了一身汗出来,“师傅不是为你备了药丸,你放在哪里了?”
谢珵努力平缓呼吸,颤巍着手,指了一个方向,若叫姚神医来看,知晓他是因为刚才过于激动,心里又存了事,左思右想才导致犯病,指不定要怎么嘲笑他。
钟澜不敢耽搁,立刻去翻药,手忙脚乱的自己还被绊了一下,差点将药丸撒了,端着水将药丸送入谢珵口中。
见药效上来,他不在咳嗽,唇上青乌褪去,为他盖上薄被,坐在软塌旁,握住他冰冷的手,扭过头蹭了一下眼泪,方道:“我在这陪着你,你睡一下。”
谢珵点点头,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待谢珵熟睡,钟澜轻手轻脚,整理了一下衣襟,出门去寻师傅。
姚神医为谢珵把脉后,眉头间的皱纹能夹死个蚊蝇。
“师傅?”
姚神医看了眼钟澜略微红肿的唇,心里了然,摸着自己的小胡子叹了口气,“你且先出去,我为他扎遍金针。”
钟澜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待姚神医出来后,急忙问道:“槿晏可还好?”
“徒儿,为师本想让你休息几日,准备婚事,但眼下谢相平日里事情颇多,忧虑过重,病情又加重了几分,今日虽说无事,但唯恐在哪里又犯了病,为师要尽早将所学传给你。”
钟澜听见谢珵无事,心里松了口气,立刻答应了姚神医的要求,只要是对槿晏好,苦点累点又算的了什么。
一个有天分用心学,一个不拘俗套大胆教,钟澜的歧黄之术可谓进步神速,一日千里,就连谢珵也不知听姚神医说了什么,将大婚事宜交付给母亲,老老实实听从指挥修养身子。
秋风夹杂着些许凉意顺着衣领滑过全身,钟澜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眨眼间,已到了九月底。
姚神医目不斜视走在前方,钟澜拎着药箱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你切记,不可乱看乱言。”
“我知道了,师傅。”钟澜无奈的应了,心里也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怕自己在太子府出了什么纰漏。
姚神医慢了两步,等钟澜追了上来,悄声道:“太子妃状态不好,肚子中的孩子本就只有五成几率能保下来,可如今……”
钟澜侧头,不知她一向喜欢搞怪的师傅,怎么突然就悲天悯怀了起来。
“哎,罢了,你去瞧上一瞧便知,若非太子妃指明要我带着你,还给谢府和钟府送了帖子,为师也不乐意你趟这次浑水。”
钟澜捏紧了药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太子妃向两府都递了帖子,她能推的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既然躲不过,不如早早就去,掌握主动权。
“师傅放心,徒儿都明白。”
姚神医瞅了两眼钟澜,对她学习歧黄之术时,能吃苦的劲头,另眼相看,如今见钟澜镇定不已,夸奖道:“果然还是为师有眼光,这要是换了旁人听说要给太子妃看病,别说登门去瞧,只怕自己在家就被吓死了。”
钟澜苦笑,她还不是仗着多活一世,“师傅,要到了。”
两人此次看诊是太子妃私下请的,是以打扮的如同百姓,一路走到太子府。
倒也能理解太子妃的心情,成婚八年,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孩子,如今还要保不住,若是消息传出去,不只对她,对太子也多有不利。
两人从后门进入,领路小厮低着头不吭一声,将两人带到太子妃的院子外,扣了三声门,就退了下去。
钟澜跟在姚神医身后,抬起头,飞快的撇了一眼,太子妃院子外竟被侍卫团团守住,这样子,倒是有将太子妃软禁的模样。
入了院子,满地落叶,竟没有几个奴仆候着。
似是为他们两人解惑,领路的老妪交代道:“太子妃身子不好,为让太子妃静心修养,不被惊扰,殿下便将太子妃送至了此处。”
姚神医才不在乎到底怎么回事,钟澜却在心里肯定,太子妃真的被太子软禁了,不然何必向他们解释,多此一举。
前世,她从未关注过太子妃,但当时太子称帝时,她记得清楚,太子并未立皇后,世家大族争着抢着要送贵女进宫。
老妪领着姚神医与钟澜进了太子妃的卧房,“太子妃,神医到了。”
钟澜与姚神医行礼,太子妃虚弱的声音从纱帐后传出,“不必多礼,快起来,平妪你退下。”
“太子妃?此举不妥。”平妪警惕的看了一眼姚神医和钟澜。
“本宫是太子妃,还是你是太子妃?”
平妪跪下,充满沟壑的脸上露出难堪,竟是半分恐惧都无,“奴婢惶恐。”
“退下!”
“诺。”
平妪退出后,就在房门旁边站着,姚神医难得一本正经,对着太子妃行了礼道:“太子妃,草民进去为您把脉。”
“准,二娘也一道进来。”
钟澜低着头,紧跟着姚神医走进内室,从药箱中拿出把脉用的脉枕,将脉枕放在太子妃手腕处时,抬眼看了一眼太子妃,只一眼,让她心惊肉跳。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形如枯槁,满头黑发也掉落大半,露出白色的头皮,上面更有像是被强行拉拽下的青痕,脸颊瘦削,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放在脉枕上的手如同鸡爪,哪里像一个怀孕的妇女,到像是即将咽气之人。
太子妃艰难的对钟澜露出一个笑容,“二娘莫怕。”
钟澜摇头,心里生出恻隐之心,“您不要说话了,好生养着。”
屋内檀香厚重,憋得人喘不上气,钟澜不忍再看,掀开纱帐走了出去,推开窗子,换换气。
哪知刚推开不久,平妪就出现在窗前,板着一张脸说道:“太子妃身子弱,经不得风吹,快将窗子关上。”
钟澜不欲生事,一副顺从的样子将窗子关上了,反了回去。
屋内姚神医把完脉后,语重心长道:“太子妃,您不为自己着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您这般,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太子妃只是动了动嘴角,视线落在钟澜身上,招她前去,“神医的话我都记下了,您且出去开方子,本宫同二娘说会话。”
姚神医摇摇头,走至钟澜身边,给了钟澜一个眼神,示意钟澜好好劝说一下太子妃,太子妃如今毫无活下去的愿望,只是汤药灌着,吊着一口气,她若是不欲活了,他纵使杏林之术再高明又有何用,照样救不回来她。
姚神医走到案几旁,提笔开始写方子,钟澜坐在软塌上,握住太子妃瘦弱的没有一点肉的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太子妃,您又何苦折磨自己。”
太子妃动了动手指,碰触了钟澜一下,“二娘,你莫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太子硬要我将你请来,我已是十分过意不去。二娘,你要小心,太子他,盯上你了。”
太子妃连本宫也不称,亲近之情溢于言表,钟澜眼神一暗,宽慰太子妃道:“太子妃放心,我早有准备,何况我还有谢相在。”
“莫要大意,咳咳……”太子妃猛烈地咳了起来,钟澜掏出手帕欲为太子妃擦嘴,刚碰到嘴唇,雪白的手帕上就被喷上鲜血。
“太子妃。”钟澜的声都颤抖了,太子妃却是不在意,“无事,老毛病了,二娘,怕就怕,太子从中作梗,坏了你与谢相的婚事。”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绝对不会。”钟澜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不经意看到了太子妃因刚刚咳嗽,而露出了些许肌肤的胳膊。
“失礼了。”钟澜说完这句话,猛的将太子妃的衣袖向上推去,只见那胳膊上牙印,刀印等等,新伤旧伤交替,遍布伤痕!
☆、第51章 051
钟澜压抑着自己的心情, 跟在姚神医身后, 听他嘱咐平妪,要每日看着太子妃喝药等等。
想起那个在及笄礼上, 温和的为她说着祝福词的太子妃,现今却只躺在床榻上等死, 心里一酸。
眨眨眼睛,驱散眼中湿意,钟澜只觉有人在盯着她,抬头望去,高约两三层的楼阁隐匿在树后,恐怕暗中观察她的人就在里面。
太子举起酒杯小酌一口,甘甜的酒味如同下面粗布麻衣却难掩姿态的钟澜,让人回味无穷。
出了太子府,师徒二人均面露颓意, 还是姚神医率先开口:“太子妃这般一心求死,为师……”
“师傅, 下次再来太子府, 我会好好劝说太子妃的。”她相信若非逼不得已, 太子妃不会舍得让肚子里的孩子与她一同去了。
姚神医低叹一声,不再言语。
钟澜回了府, 坐在梳妆台前, 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梳发, 看到太子妃, 就令她想到了前世没能保住孩儿的自己。
那种痛彻心扉, 失去孩子的疯魔,是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会了解的。
将手中木梳重重拍在梳妆台上,手指僵硬般缓缓合拢,捏住木梳,钟澜闭紧双眼,眼角濡湿。
珠株掀开帘子进来,小心问道:“女郎?”
钟澜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说道:“珠株,女郎安排你去做件事。”林婧琪总是舍不得王情之,那她就得给林婧琪下剂猛药,让她看清王情之,也给如此之闲的太子,找些事情做,先将他认为毫无问题的联姻毁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