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终究是心脏上的一根刺,一碰便是难言的疼痛。彻底的拔出亦是会血流不止,这样的痛被刻意回避,却在见到眼前人的这一刻变成越发的刻骨,双手下意识的收紧,发出的声音都略带着沙哑和颤抖。
“穆小姐不必多礼,我与你父亲是多年的朋友,眼前也没有外人,随意些叫声伯父便是”
对于忘川侯表现,玉歌并不意外。上一辈的纠葛多多少少会被周围的人所提及,不外乎是圣旨赐婚,拆散了神仙眷侣的段子。不过对于忘川侯,恐怕还多了些什么意味,毕竟与心爱之人成亲的是自己相识多年甚至交往十分紧密的朋友。前生,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算是对自己颇为良善的人。那临过世走前指名的会见,将那张图纸的残缺彻底补全,这估计也是自己能得以苟延残喘数年的重要原因。
如今,再见忘川侯,玉歌已不复当年初见时的忐忑,神情淡然自若,恭谨却不显卑微,
“是,司徒伯父”
见此,司徒远微微颔首,走到茶桌边上掀衣坐下,示意不远处的人坐到自己的对面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不愿意嫁入侯府?”
“是”
“那么现在呢?,穆家养容之女的名单已经上呈,若是入我侯府,本侯便直面今上,许有挽回的余地,可若是婚事退了,便是避无可避,你可愿意再做考虑?”
听到忘川侯的提议,玉歌低下头,额前的刘海在微风的吹拂下留下了一片阴影,许是心情有些阴郁,以至于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凉意
“侯爷睿智,定然早就知道了贵府公子与邱家大表姐之间的事”
玉歌肯定的陈述令司徒远眉头微皱,直直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这件事与你入府并不冲突,你入侯府,便可为正室,那邱家小姐至多为侧室,她将来即便是有子嗣也是庶出,叫你这一声嫡母······你无须太过计较”
闻言,玉歌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冷:“侯爷想得未免太过简单,玉歌只不过是商门出身,身份并显贵,也不求入什么高门大院。何况心胸极窄,夫君身侧,难容他人,再加上上次忘川侯府之行,实在是记忆犹新,以上种种,若是玉歌再入侯府,与饮鸩止渴有什么区别。侯夫人可是好相与的?”
听到她提起周氏,司徒远神情冷淡了下来。自那人死后,他早已经心如死灰,本就不甚浮动的心几乎见不到波澜。许是因为与那人无缘相续,故而将她独女留在身边的希望才会逐渐变成一种执念。当初提起婚事,原本以为邱老大人会极力反对,却未曾料到老大人会点下头来。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最终问题还是出在侯府之上。
“你与你母亲不但相貌相仿,就是性子也有着几分相像。”望着女子眼中的清冷决绝,司徒远仿佛看到了昔年的丽人。往昔她便是那般境况,玉歌是她的女儿,想法当然亦是一样。如今的司徒远心中有了些许悔意。也许当初就不该做下那样的决定······沉寂良久,终是叹息一声道:“也罢,你若是不愿,也强求不得,养容女的事本侯当尽力为你周旋”
忘川侯的话令玉歌心头一动,看向他的目光中也有了几分诧异。养容之女,名单呈上之后,就算是死了,也要宫中人亲自查验,此时要抽身,不用说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记忆中忘川侯府曾经有一块免死的推恩令,当初司徒宏因为被重大案件牵连差点被砍了头,因为这块家传的推恩令才没丢了性命。仿佛那时候也是冷氏求着自己和邱婉莹一起跪求,才让忘川侯将推恩令交了出来。难道······一沉默片刻,只能言语相谢。
“谢侯爷成全”
“不必多礼!”,见少女收起了几分防备,司徒远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看了一眼一旁煮好的飘散着雾气的茶水,正欲伸手,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面色沉郁。
“回去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听言,玉歌看了一眼门外,心领神会,行礼告退。行至茶舍门口,却是忍不住驻留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茶舍中端正坐着的忘川侯,将那双目中来不及收回的视线中所含的眷恋与孤寂纳入眼底,心情没来由的有些沉重。脚步一顿,转身离开了这一处带有母亲回忆的茶舍之中。
第三十三章:狠心周氏
周氏是在赵恒的阻拦之下强行闯进来的,临进门前她的双眼便死死地盯住了这一处隐蔽的茶舍外摆放的兰花,脸上的不快显而易见,想将那开得茂盛的兰花的花骨朵掐掉,却被赵恒给挡了回去。想到此行的目的,便愤然走进了茶舍之内。
深秋,天暗的早了些,再加上门外的一片绿意掩盖,外面的光线被挡去了几分,因而茶舍内已然开始有些昏暗。周氏双眼紧盯着不远处坐着的忘川侯司徒远。二十余年过去,她的眼角已经布满了细纹,需要用厚重的脂粉去掩盖,而这个男人却与昔年相差无几,即便是头间的几缕银丝,也并不是因为时间的摧残而生,那是刻骨的思念,对一个死人,呵呵!
自从将玉歌的名字呈上宫中,周氏便让人观察司徒远的动向,多年过去,她需要一个机会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间茶舍虽然日日打扫,可二十余年侯爷并不曾带人来过,看来侯爷很喜欢穆小姐”
周氏的话并未过多的引起男子的注意,那双眼睛在外人面前尚算温和平淡,可是如今看向周氏的双目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幽然,仿佛看浮生蝼蚁。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这般说话的司徒远周氏是极少见的,除却那人跳河自尽的消息传来和大婚之日再也没有过,如今听来,却是十分的刺耳。
“臣妾知道侯府有块先皇御赐的推恩令,也知道侯爷让人从宗庙中将推恩令取了出来”周氏望着忘川侯司徒远,面上的神情有些激动,“可那穆玉歌可是毁了馨儿一辈子的人,侯爷顾忌往日的情分不出手倒也罢了,如今这是要帮着她么?侯爷就不怕馨儿恨你!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你······”
周氏的话未说完,眼前一花,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伸手去摸,手掌上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再看地上,一只沾了血的三脚玉蟾蜍便躺在了地上。正欲尖叫,却只听得男子冰冷的声音说道:“周氏,你当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你?你为什么嫁入侯府,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过是宫里头赐下来的一个物件,这么多年也风光够了,至于孩子,嫁出去了不该提的就休要再提。”
“你······”
周氏瞬间哑了音,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这些年司徒远虽然感情淡薄,却从未表现的像如今一般,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感情,有如冰锥般刺骨,一时之间令她浑身为之胆寒。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赵管家带着下人给架上了回府的马车。
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周氏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头上作疼的伤口,麻木的神情有了一丝龟裂。如果说二十余年的惊鸿一面令她动了心,那怀上司徒宏时的闻言软语便让她将那人给她赐婚的目的是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被司徒远亲口提起,周氏的心里头可当真是五味杂陈。想了很久,妇人再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贵妇形象,伏在车壁上嚎啕大哭起来。
因被玉蟾蜍砸的头脑发晕,周氏回到府里头,眼前已然是一片漆黑。府里头的府医给她包了头后便一个人心不在焉的躺在软榻上默不作声,就连司徒宏进来请安也不曾发觉。
“我只不过想为你妹妹出了那口恶气,没想到你父亲却是要帮着她,竟然将我伤成这样”,过了许久,周氏终于发现了立在身侧的司徒宏,眼睑动了动,却是又“呜呜”哭了起来。
忘川侯不喜周氏这件事司徒宏早已经明了,只是这么多年,周氏身上挂彩还是头一回,细问了周氏身边的人,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心中气闷却是无计可施。这些年忘川侯不重女色,整个侯府便只出了他与司徒馨一双嫡出子女。即便是如此,也不见得司徒远有多喜欢,平日里也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问问境况便不再言语,于司徒宏来说,这个父亲只比陌生人多了些威严罢了。不过,就是如此,司徒宏更加不敢挑战司徒远,毕竟高门府邸外面流下种的多了去了,侯府当做主的始终是司徒远,若是忤逆他,自己恐怕得不偿失,故而即便知道周氏的遭遇,司徒宏自然也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那方的周氏已经止了哭泣的声音,伏在那一动不动,司徒宏着人取了披风正欲给周氏盖上,趴着的人却是抬起了头,那双略带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恨,带着一簇簇骇人的火光,仿佛是入了魔怔一般,死死地盯着司徒宏道。
“这些年他对邱晴雯那个贱人一直念念不忘,如今亲生女儿不顾,要用司徒家的推恩令救穆玉歌,他将我至于何地。哈哈······想来这些年他就当我是个死的。”
见周氏好似疯魔了一般,司徒宏倒是真有了一丝隐忧。此时与父亲对抗,并非明智之举,这忘川侯府自己可未曾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