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宝见到泰和帝醒来,喜得惊呼一声,“皇上——”
他这一喊,直接把二皇子顾北铭给喊醒了。
顾北铭揉了揉惺忪睡眼,见到泰和帝睁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置信,再次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喜道:“父皇,您醒了?”
泰和帝声音虚弱,问:“这是哪儿?”
顾北铭道:“这是燕山行宫。”
泰和帝瞳眸骤缩,“朕为何会在燕山行宫?”
顾北铭道:“父皇,您先前昏迷不醒,儿臣担心这样把您送回京会引起动乱,所以瞒了消息将您送来燕山行宫,打算等您转醒康复以后再回京。”
泰和帝“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二皇子的话。他想起自己最后的意识是从马背上摔下来,马上面露怒色,“那天在围场的事,可查清楚了?”
顾北铭道:“父皇,马儿受惊之事纯属天灾,并非人为。”
做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泰和帝自然不相信会发生这么巧合的天灾,他皱皱眉,微微阖上眼眸,先保存体力再说。
顾北铭吩咐孙大宝,“孙公公,去让人煮粥送过来。”
孙大宝看了泰和帝一眼,得到后者的点头同意,他才匆匆去往厨房吩咐。
二皇子紧张地看着泰和帝,“父皇,您感觉怎么样?”
泰和帝面色淡淡,“浑身无力。”
顾北铭心道:你觉得浑身无力就对了,这么些日子的汤药可不是白喂的。
“儿臣这就让人去传太医。”顾北铭作势起身。
泰和帝忽然唤住他,“一会儿让孙公公去传便是,你且坐下,朕有些事想问一问你。”
顾北铭依言重新坐下来。
泰和帝问:“朕昏迷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顾北铭道:“当时宗政谷主断言父皇摔得不轻,少不得一段时日才能醒,百官们全都慌了神,纷纷谏言让儿臣站出来主持大局,儿臣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把父皇受伤昏迷这件事传回金陵,免得民心动乱,迫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将父皇转移过来,还望父皇恕罪。”
泰和帝听罢,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再问:“所有大臣都跟来行宫了?”
“并没有。”顾北铭如实道:“儿臣吩咐一部分公卿大臣和女眷先行回去了,毕竟父皇这边需要人照应,各衙门的事儿也不能因此耽搁。”
顾北铭的话滴水不漏,听得泰和帝一再皱眉。
印象中,这个儿子是最有志无谋的,做什么都是三分热度,总干不了大事,说话更是不中听,没脑子,然而今日所言,字字句句圆滑得像只狐狸。
不对劲!
泰和帝隐约觉得今日的二皇子说不出来的异样,却一时没能发觉他到底哪里变了。
“留下来的都有哪些人?”泰和帝再问,胸腔中的狐疑分毫未露出来。
顾北铭想了一下,“右相、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梵世子和梵二爷……”
顾北铭还没说完,就被泰和帝打断了,“你把这么多朝廷重臣留在燕山,朝中之事谁理?”
“当时情况危急。”顾北铭辩解道:“自当是以父皇的龙体为先。”
“他们又不是太医,留在这里作何用?”
顾北铭顿时噎住,这一刻他才警醒,他这位年迈的父皇实际上比他想象中要精明多了,方才那些话,听似寻常的问答,但实际上每一个问题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他。
难怪老五总说父皇生性多疑,顾北铭从前不察,今日倒是深刻领教了。
“父皇若是不想他们留下,儿臣这就让他们走。”顾北铭面带愧疚。
泰和帝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
顾北铭开始心虚起来,父皇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父皇。”顾北铭开口试探,“您人在燕山,公卿大臣们便是回了金陵也没法上朝,您看……”
泰和帝摆摆手,“吩咐下去,今日就启程回金陵。”
顾北铭面色一阴,“父皇,您才刚醒就立即回京,怕是不妥。”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回不回金陵自然是朕说了算,怎么,老二你这段时日越俎代庖成习惯了?”泰和帝忽然怒斥。
顾北铭眼眸缩起,变戏法似的自袖中抖出一根银针刺中泰和帝的大穴,在泰和帝逐渐合上眼眸的过程中笑得肆意,“父皇,您今日话太多了。”
第029章 逼宫传位(一更)
孙大宝端着粥回来的时候,却见泰和帝又躺了下去。
孙大宝皱皱眉,看向顾北铭,“二殿下,皇上他这是……?”
顾北铭面不改色地道:“父皇躺了数日将将醒来,自然有些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孙大宝面上的担忧消减了些,慢慢走到床榻前,道:“这些粥都是流质食物,便是皇上昏迷也能喂,让奴才来罢。”
顾北铭原本想让孙大宝把粥碗交给自己,还未及开口,孙大宝就道:“二殿下昨夜未休地守在榻前,想来已是疲乏不堪,这等小事儿,就不必劳烦二殿下了。”
话已至此,顾北铭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站起身让开位置给孙大宝,退到一旁的桌边坐下。
孙大宝见状,劝道:“二殿下,您还是先回去歇一歇罢。”
顾北铭摆摆手,“无妨,我就在这里守着。”
孙大宝动了动唇,不知再如何劝,来到燕山行宫的这几日,二殿下除了接见大臣的时间,其余时候都守在皇上的龙榻前,在大臣们看来,二殿下极其孝顺,可实际上,孙大宝心中很明白二殿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之前他每来一次都劝顾北铭回去歇息,奈何顾北铭性子执拗,不去就是不去,非得要亲自看着泰和帝。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喂粥的机会,却还要被二皇子这般监视着,孙大宝心中有些愤懑,可对方是皇子,自己只是皇上身边的奴才,再如何有意见也不可能对着皇子动怒。
收回视线,孙大宝抬起小碗,用汤匙舀了轻轻吹冷然后送到泰和帝嘴边。
昏迷的人很难喂饭食,孙大宝几乎是舀一勺就得放下小碗,一手捏住泰和帝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碧粳米粥喂进去,再然后又得掏出帕子擦去溢出来的部分。
一番动作下来,很是艰难,但好歹一碗粥喝了半碗进去。
孙大宝收了碗,悄悄觑了一眼顾北铭,见他还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抿了抿唇,抬步走出大殿。
出门没多久,遇见了薄卿欢。
孙大宝顿时目光一亮,唤一声:“薄大都督。”
薄卿欢驻足,一双妙目流转,“孙公公有事?”
孙大宝扫了扫,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大都督能否借一步说话?”
薄卿欢眉梢挑了挑,“现下无人,孙公公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本座很忙。”
孙大宝道:“大都督可否觉得二殿下有异常?”
“是吗?”薄卿欢扬了扬唇,“不觉得。”
孙大宝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低声咕哝,“莫非是咱家多心了?”
在围场亲眼见到公卿大臣站出来簇拥二殿下主持大局的时候,孙大宝就觉得这一切很可能就是二殿下一个人布的局,为的就是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取代太子的位置。
“孙公公。”薄卿欢见他走神,出言道:“你若没什么事,本座就先告辞了。”
孙大宝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索性只得失望地目送着薄卿欢走远。
*
此时的梵沉房内。
病了几日终于转好的右相景宇桓满面焦急,看着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梵沉,“梵世子,二皇子分明有异心,他之所以会把我们扣留下来,定然有所图谋,你虽退出朝堂,却也是楚王府世子,国之大事,你必不可袖手旁观。”
梵沉慢慢抬起头来,笑道:“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岳父大人这般忧国忧民,实在令人惊讶。”
景宇桓一呛。
“忘了问一句,岳父大人的身体可好些了?”梵沉看着他,目色平静。
分明是在说二皇子意图谋反的问题,却被梵沉轻而易举就转移了,景宇桓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既然还没好,那就少劳神,少操心。”梵沉面容含笑,“皇上醒来后,想必会看在你病重的面上体谅你一二,不会怪罪于你的。”
“梵世子,你……”景宇桓紧皱眉头,“这种危机时刻,你为何选择无动于衷?”
现今泰和帝昏迷不醒,是死是活还没个定准,万一二皇子真的临时起意谋反,太子远在漠北,根本没办法赶回来阻止。
“右相大人。”门外传来梵越慵懒散漫的声音,他抱着双臂,后背倚靠在门框上,挑眉含笑,“我家老大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完全听不懂右相在说些什么。”
景宇桓转身,对上梵越满含笑意的双眼,“梵二爷?”
梵越走进来,就在梵沉旁侧坐下,笑说:“相爷说对了,楚王府已经完全退出朝堂。我爷爷年事已高,我父王早就不在了,到我们家老大这一代,楚王府没有了兵权,老大也仅仅是做了个文官,现如今连文官都没得做,乐得清闲。但楚王府还是会遵从祖训世代忠国的,我这么说,相爷可能听明白了?楚王府忠的是西秦的万里江山,而不是上位者,不管坐在九五之位上的是谁,只要西秦还在,楚王府就一样忠。所以,你说二皇子有异心,那与楚王府扯得上什么关系?楚王府为何要出手,又以什么名义出手?相爷这个百官之首都仅仅是动动嘴皮子没什么实际行动,你觉得已经退出朝堂的楚王府又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