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帝侧目看来,“早前朕才让孙公公去给你传了旨让你查景瑟遇刺一案,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皇宫?”
顾北羽如实道:“回父皇,早上接完孙公公的圣旨以后,儿臣就去了楚王府看望表姐,现今入宫,是有一事想同父皇商议。”
泰和帝略略沉吟,“何事?”
顾北羽道:“这件案子关乎楚王府、右相府和晋国公府三大家族,干系重大,儿臣不敢有半分懈怠,因此,想向父皇借几个人帮忙,否则光凭儿臣一人之力,怕是没法在短时间内抓到真凶。”
泰和帝问:“你想借谁?”
淑妃已经察觉到泰和帝周身隐隐散发出不悦的冷冽气息,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断给顾北羽递眼色。
顾北羽视若不见,只沉吟片刻就道:“儿臣想借锦衣卫指挥使薄卿欢。”
“放肆——”顾北羽话音才落下,泰和帝就厉喝一声,“朕让你去查案,是相信你的能力可堪此大任,那薄卿欢是什么人?那是朕的近臣,岂是你说借就能借的?”
顾北羽薄唇微抿。
淑妃忙道:“陛下恕罪,北羽这孩子心性单纯,说话没个分寸,妾身代他给陛下赔个不是。”
泰和帝看了淑妃一眼,怒意终归是消一半,语气宽缓些:“薄卿欢最近有个大案要查,他没时间来查这个案子,除了锦衣卫,另外几个衙门的人,你均可随意差遣,用多少人都没关系,最关键是要早日把刺杀景瑟的真凶给找出来,否则三大家族的人必定揪着此事不放。这三家无论哪一家,在西秦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千万不能含糊以待失了民心。”
顾北羽听着泰和帝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心中泛起阵阵冷笑。
分明不让他调遣锦衣卫,还说其他衙门的人均可供他差遣,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早些结案?早在楚王府的时候梵沉就说过,这个案子唯有薄卿欢才能抓出真正的凶手来,其他人来查,到最后不是昧着良心找个替死鬼,就是不了了之。
如今看着泰和帝这般态度,顾北羽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梵沉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所谓的“真凶”根本就是他父皇自己派出去的,泰和帝养着一群办事效率非常高的特务爪牙锦衣卫,却也打心底里害怕这些人的能力,所以不敢让锦衣卫参与这件事,怕查到他自己头上去。
轻轻颔首,顾北羽道:“儿臣谢父皇大恩。”
见顾北羽不再坚持动用锦衣卫,泰和帝脸色逐渐阴转晴,道:“这件事关乎你外祖家,你上点心好好查,待查到真凶之日,朕必重重有赏。”
顾北羽道:“儿臣接手此案,绝非是为了得父皇赏赐,只是想早日揪出真凶为景瑟表姐报一剑之仇而已。”
泰和帝赞许地看他一眼,“去吧,早些查出真凶,早些给三府一个交代,以免闹得人心惶惶。”
“儿臣告辞。”顾北羽再次行礼,转身出了御花园。
他顺道去大理寺调了两个推官和几个衙役,让他们先去阳宁街废巷,他则寻了匹马再次飞奔去了楚王府见梵沉。
梵沉丝毫不意外顾北羽会去而复返。
顾北羽见到他,面上生出继续愧疚来,垂首道:“原来你没猜错,这一切都是我父皇布下的局。”
梵沉低笑,“莫不成这之前你都在怀疑我?”
顾北羽咬唇,“我只是不敢相信父皇他会先后害了两个我在乎的女人,方才进宫一趟,如今确定了。”
梵沉了然,“这么说,你没请到锦衣卫?”
“没有。”顾北羽道:“我才提了一句,父皇他就勃然大怒了,可见他到底有多怕薄卿欢会查到他头上去。”
梵沉冷笑,“正所谓养虎为患,说的就是泰和帝这般,他既需要薄卿欢过人的才智和侦查能力,又必须时时刻刻提防着薄卿欢会突然反咬一口,一大把年纪还整天活得提心吊胆,真是难为他了。”
顾北羽有些不理解,“薄卿欢不是我父皇秘密培养出来的顶尖隐卫么?虽然我不知道培养这些人的基地在哪里,但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属于我父皇直辖的,永远效忠帝王,薄卿欢也不例外,他既是我父皇的人,又怎会反咬一口?”
梵沉但笑不语。
有些事,他同顾北羽说了,顾北羽也不懂。
比如说,薄卿欢的真正身份,以及他们在背地里密谋的事。
顾北羽很是苦恼,“梵世子,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办?如果继续查下去,最后少不得要查到我父皇头上去,可若是不查,我如何向三府交代?尤其是晋国公府那边,国公夫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我若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她非得闹到我皇祖母那边去不可。”
梵沉道:“这种事急不得,你先带着人去阳宁街凶案现场勘察一番,纵然晓得凶手与你父皇有关,但表面功夫你还得做足,免得让他生疑。”
顾北羽点点头,“那我这就去了。”
梵沉目送着他离开吹雪小筑才幽幽收回眼。
没多一会,梵越就进来了。
梵沉问:“我交代你的事,办妥了没?”
梵越道:“正在进行中,老大你就安心罢,我虽然平素纨绔些,却不是没分寸的人,放心好了。春猎的时候,一定打老皇帝个措手不及。”
梵沉压低声音,“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见一见薄卿欢。”
提起这个人,梵越便想起上次他去城门口送小七那日曾请薄卿欢去喝过酒。
犹豫了片刻,梵越还是把那一日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老大,薄卿欢他似乎想同你合作。”梵越不知道薄卿欢的身份,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同老大合作,又合作些什么。
梵沉了然,低声一笑,“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想找我合作,刚好,我也有事想找他配合,既然他情我愿,那便无需费唇舌,阿越,你何时得空的话去帮我安排一下,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避开泰和帝的眼线。”
梵越点点头,“行,没问题。”
说完,梵越看了看床榻上,“大嫂今日可有好转?”
闻言,梵沉面色逐渐黯然下来,摇摇头,“师叔说了,只要昨夜伤势不加重,不反复,那么就有醒过来的希望。”
梵越抿抿唇,“若是那日我也在就好了,就算我打不过那个人,起码也能带着大嫂先离开,哪里会落得这般严重的地步?”
看了梵沉一眼,梵越继续道:“老大,你也别太难过了,既然师叔都说了大嫂能醒,那就是有希望的,只不过是等些时日罢了,这段时间,你好好将养,把身上的余毒都清了,待大嫂醒来,想必距离你们大婚不远了,我可还等着喝喜酒闹洞房呢!”
阴霾了两日的梵沉难得露出笑容,“好。”
梵越被他这个笑容晃了晃神,低喃,“老大,你果真同以前不一样了。”
“是吗?”梵沉勾唇笑笑。
梵越道:“起码从我去灵渊门接你回来,一直到你在花桥镇遇到大嫂从楼梯上摔下去之前,你的性子都不是现在这样的,我听人说情爱这种东西能让一个人发生很严重的改变,老大,你该不会是因为大嫂而彻底改变了罢?”
梵沉目色微闪,“你姑且可以这么认为。”
梵越抓抓脑袋,“难道你都不追究大嫂让你摔下楼导致心智不全这件事?”
“你今日话太多了。”梵沉显然没什么耐性同他唠这些无聊的话题。
梵越撇撇嘴,“当我没问,那就先这样了,我去吃饭,一会儿悄悄去找薄卿欢,看他能否抽空与你见上一面。”
梵越说完,转身就走出了院落。
*
且说这日一大早,景宇桓就让人备好了礼品亲自前往晋国公府。
门房一见是多年不曾过来走动的右相亲自前来了,忙不迭地跑进去通知晋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正在用早饭,听到汇报时愣了一愣,旋即让人把景宇桓先接去前厅伺候着。
国公夫人并没有打算出去见景宇桓的意思,喝粥的动作愈加慢了。
国公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金镯见状,小声提醒道:“国公夫人,姑爷在外面等了好久了呢,是否需要奴婢出去回个话?”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自从乐瑶死后,他几年都不曾过来走动,今日无端上门,无非是想为瑟丫头的事来赔罪应付一下我罢了,我偏不领这份情,他做做样子倒是不费功夫,可怜见的,我那宝贝外孙女却至今昏迷不醒,景宇桓再有诚心赔罪,那也是亡羊补牢,怎么都换不回我外孙女的安康。十多年前,乐瑶年纪轻轻去了,那时我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轮到我那外孙女头上,我还如何能原谅他?”
金镯不敢再劝,索性站到一旁去。
国公夫人一番话说完,总算是解气了些,继续用早饭。
景宇桓在国公府前厅等了好久都不见晋国公夫人前来,他不停地抬起目光看向奉茶的婢女,问:“国公夫人在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