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说得轻巧,但是桔梗知道,娘是又生了女娃觉得亏心,不敢躺在屋子里坐月子。
想着她把怀里的草药铺在木架子上晒着,进到园里抢过娘手里的菜籽,说道:“娘你进屋吧,萝卜我来种。”
王桂香心里发热,几个女儿虽然都很懂事,可是说起会疼人来,哪个都不如这个三女儿。
她一边想着一边直起身,看到桔梗抱回来的大堆草药,抹着额头上的虚汗问道:“三儿,你弄那么多草回来做啥?”
桔梗捏着萝卜籽的手停了一下,然后故作神秘地小声说道:“娘,那是我找来的好东西,听说用那东西熬水喝可以生弟弟!”
“啊?”王桂香一阵发愣,呆呆问道:“你这孩子在哪听来的傻话,要是吃点花花草草的就能生儿子,谁还生丫头!”
桔梗一本正经地说道:“就是村西李奶奶说的,她说她就是喝这种水生的儿子!”
“真的?你啥时候问的?”
“就是今天早上,我在姑家门口遇到李奶奶,说娘又生妹妹了,李奶奶就告诉我,吃这东西可以生儿子,我才去给娘采来的!”
王桂香想生儿子想疯了,听了桔梗的话还真信了,站在那里叨念道:“我说李婶怎么净生儿子,她的几个儿媳妇也净生儿子,原来是有这妙招……”
桔梗站在她腿前面一阵心虚,暗想娘要是知道这东西不只是不生男孩儿的,而且还是避孕的,估计她非掐死自己不可。
娘俩正在这儿说着话,陈氏却从村中一溜烟地跑过来,站在门咋咋呼呼地叫道:“老二家的,满囤在田头跟卢三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王桂香吓得脸色煞白,迈步就要往园外走,可是刚刚生产过后的身子虚弱得很,迈出去的脚步一晃,差点没摔倒。
桔梗连忙用小小的身子撑住她,说道:“娘,你别着急,没事的,我和和大姐去看看,你回屋歇着吧。”
说完飞快地跑进屋,朝正在做饭的在茴香叫道:“大姐,爹跟人打架了,你快跟我来。”
茴香也吓了一跳,扔下水瓢向外就跑。
奶奶早就听到陈氏的嚷嚷,也担心地从小屋出来,问道:“桔梗,到底咋了,你爹跟谁打起来了?”
桔梗边跑边回道:“大娘说是村北的卢三,不知是真是假呢,奶你别急,我们去看看,一会回来……”
出到院外,她和茴香飞快地向陈氏指着的方向跑去。
桔梗家的田距离村子不算远,出村百多步就到。
姐妹两个一前一后跑来的时候,桔梗爹还在田头跟卢三倒在地上撕打。
“爹,爹你们别打了……”茴香离老远就在大叫。
等两人来到近前的时候,田头的战役已经接近尾声。
桔梗爹人虽然老实,但是长得人高马大,打架竟然占了便宜,把卢三的鼻梁给打断了,血流了满脸。
茴香看了吓得直哭,上来拖着乔满囤往后拉,叫道:“爹,你这是干啥呀,你都把人打坏了……”
桔梗知道爹是个老实人,不是真被逼急了不会轻易跟人打架的,可是眼下也只能和大姐一起往起拖他,不然真把人家打出个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乔满囤见两个女儿来,松开手从卢三身上起来,指着地上的卢三叫道:“卢老三,我看你再敢赖我的地,那两根地垄分明就是我的,我种了十几年的地,你凭什么说赖去就赖去!”
卢三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鼻子,痛得眼泪哗哗的,另一只手指着乔满囤叫骂道:“姓乔的,你特娘的才放赖,那两根垄就是我的,春天时是我下的种,就应该我收,我家我哥、我弟、我媳妇、我娘全都能给我作证!”
“你胡扯,这片种田的都知道,我家在这儿有二十条垄,地东老王家种的高粱,从他家往这边数二十条垄的谷子都是我家的!”
卢三捂着嘴跳脚叫道:“你家爱多少条垄多少条垄,少了你去找老王家,反正这边的就是我的!”
乔满囤气得又要冲过去,桔梗和茴香死死拖着。
卢三怕再吃亏,一边捂着鼻子往村里跑一边说道:“乔满囤,你等着,我跟你没完,你敢抢我家的地,看我不打死你……”
卢三跑走后桔梗和茴香才看到,爹的指甲也被掀翻了一个,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
两人把他向家中拉,让他回去包扎伤口。
她们回来的时候,娘和奶奶正在院门处扶着门框向这里看,见三人走近,奶奶问道:“满囤,到底是咋了,你咋和卢三打起来了?”
乔满囤仍旧气得手脚直哆嗦,说道:“卢三硬说咱家的两垄田是他家的,把那两垄谷子割走了,我朝他要,他还跟我耍无赖!”
王桂香也道:“是啊,我家那里有二十垄田,左右邻居都知道,他咱硬能说是他家的呢!”
乔满囤说道:“还不是看咱们好说话,这几天一次一次往咱家这边压挤,咱都没说啥,得寸进尺了!”
第6章 偷吃鸡
桔梗奶奶也说道:“老卢家人就爱耍无赖,我早就知道跟他家地挨着要闹心,这下真出事了……”
一边说着话,一家人已经进到屋里,炕上山杏正在抱着出生刚一天的小六妹在哄着,见到爹进来吓得直往炕角躲,生怕爹心情不好,往她和六妹身上撒气。
乔满囤正疼得要死,哪有心思看她们,龇牙咧嘴地把指甲按回去,就让王桂香拿布条给他裹上。
桔梗看着他已经肿得老粗的手指叫道:“不行啊爹,不上药就包,会发炎的!”
“发炎?啥是发炎?”爹娘和奶奶一起奇怪地向她看来。
“就、就是……”桔梗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不是她说不明白,实在是不能再说了,于是转头就跑,说道:“你们先等一会,我去帮爹找点药来……”
话音落下,人已经跑到院门去了。
桔梗奶奶从窗口向外看着,说道:“这丫头不知又要弄啥,还是先等等她吧……”
桔梗从家里出来,一阵风似地跑到村中,一头扎进姚锦方家,看到姚锦方正在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估计这女人是大人们所说的那个姚寡妇、锦方的娘。她点了点头说道:“婶子好。”
然后急急地问姚锦方:“有什么药是可以止血水肿的?我爹手伤了,正要包扎!”
姚锦方被她搞得直愣,小手捏着筷子说道:“三七、白芨、仙鹤草都可以,哦,对了,还有大蓟,那东西好多,我在村口的路边就见过。”
他之前说的一串桔梗都不知道是什么,刚好也只知道大蓟是什么,于是问道:“怎么用?还是熬水么?”
“干品熬水,如果急用的话,鲜的捣烂外敷就可以。”
“哦,好的,知道了,谢谢你!你和婶子慢慢吃吧,我走了……”
说着又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她走之后姚寡妇板着脸问姚锦方,道:“她怎么知道你懂药的?是你告诉她的?”
姚锦方垂头说道:“她看到我的药典了。”
“所以你就告诉她了?”
“我……娘不是说,这里的人都不识字,看到了也没关系么。”
姚寡妇坐在那里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桔梗从姚家出来跑到村前的土路上,沿着路边向前找,没找多久就见到姚锦方所说的“大蓟”了。
“大蓟”是药名,农家里的人叫这东西“千针草”或者“老牛锉”,因为它叶子边的刺特别多,连牛都不敢吃它。可是为了给爹治伤,桔梗顾不得扎手,用破旧的衣袖垫着,用尽力气才把草药拔下来,然后拿着它又一溜烟跑回家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娘已经把爹的手指洗干净,正坐在炕边剪布条,看样子桔梗再不回来就要这样包上了。
她连忙把草洗净捣烂,拿过来说道:“娘,给爹敷上吧,这东西可以消肿的。”
王桂香怀疑道:“你这弄的啥东西,能管用吗?”
乔满囤却急躁地说道:“敷上吧敷上吧,有点东西凉快点,总能好受些。”
桔梗一边往他手上敷药汁一边说道:“桔梗你今天咋的了,又是生娃的药,又是治伤的药,你咋懂这些的?”
桔梗不敢说从姚锦方那里知道的,不然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只好继续扯谎:“这个是我早就知道的,都忘了听谁说的了,唔,你给爹敷药吧,我出去找找芸豆,大半天没见她,不知道跑哪去了……”
说完连忙出去。
她走了之后乔满囤问道:“啥生娃的药,你咋跟桔梗说这些,那么小的丫头!”
王桂香小声说道:“就是外面架子上的草药,她说村西的李婶说吃了那药能生男娃,她就给我采了一大堆回来,这丫头,真是贴心……”
乔满囤也不相信,奇怪道:“吃药就能生男娃?我咋没听说过,如果真这样,那不是家家都生男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