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郎自然是听见她这一声喊,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下一瞬却被屋内盈盈起身的小娘子夺去了目光。
裴蓁自是有所察觉,毕竟那目光像出鞘了剑一样,锋利至极,她回头瞧去,红唇轻轻勾起,目光却平静,并没有因为那锐利的目光所吓住。
“那是太华县主。”有人在赵三郎耳边提示道,能陪着他带替赵四郎迎亲的自是都是赵家的至交好友,对于这桩亲事的由来也知略知一二,更知赵四郎落得这般下场的缘由,生怕赵三郎一个冲动在永宁侯府闯下大祸。
赵三郎先是一怔,之后目光彻底冷了下来,神情难掩森然的深深望着裴蓁。
裴蓁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目染上了挑衅的笑意,莫说她不惧他赵三郎,便是心有惧意,她也不会对赵三郎示弱。
“三郎。”赵三郎的好友低唤一声,随后朝着裴蓁的方向拱了拱手。
裴蓁长眉轻挑起来,摇在手中的扇子一顿,彻底转过了身,对上赵三郎阴沉的目光。
院子里的人见赵三郎干站在那里,卫景云已是背了素娘出来,他还不上前迎过来,脸上本就尴尬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裴蓁从屋中走了出来,一步步走的气定神闲,分明没有把赵三郎放在眼中,似乎他不怕有所异动。
“怎么还不迎亲?一会误了吉时。”
她脆声开了口,也打破了院子里沉重的气氛,众人纷纷开口,催着赵三郎赶紧迎了素娘上花轿,别耽搁了吉时。
赵三郎嘴角勾了下,朝裴蓁一拱手:“赵家受教了。”他到底是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在看见太华县主之后,明知道此时不应该争口舌之利,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裴蓁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随后仰起了下巴,鲜红欲滴的娇唇一扯,那张神情平静的娇媚容颜上便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意,赵家她尚且不惧,赵三郎又能奈她何。
第51章
启圣二十一年这一年, 德宗大长公主留在京城的时间比往年都长,卫皇后的意思是这一年就不要反悔洛邑了, 等来年开春再回去, 德宗大长公主本也有此意, 却在接到一封信后立即带着裴蓁马不停蹄的回了洛邑。
到洛邑时已是月中,马车不曾停歇的直奔德宗大长公主的府邸,裴蓁也不用人扶着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随后走到前面的车架上, 小心翼翼的扶着德宗大长公主下来。
“快。”德宗大长公主声音有些急促,颧骨上的肉不经意的抖动下。
“您慢着点, 莫何查少爷已经在房内等着您了。”留守在公主府的周嬷嬷在另一边扶着德宗大长公主, 口中不住的劝道。
夜里的气温已经低了, 凉风迎面刮来把德宗大长公主的斗篷吹的飒飒作响, 裴蓁微低着头,神色是罕见的凝重,刚一到正院, 里面就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看见德宗大长公主便跪下叩了头。
“祖母,单于病了,他想见您一面。”
德宗大长公主抓在斗篷边的手指不禁一紧:“进屋在说。”她打断了男子的话,急步进了正堂。
屋内早已备下了热茶, 德宗大长公主连着喝了几大口才算稳住了心神,她看向男子,声音透着冷意:“莫何查, 到底是怎么回事?木那塔怎么会突然病倒?”
“上个月单于和父亲去狩猎,不幸中了埋伏,身上中了三箭,每一箭都命中要害,好不容易才把这条命捡了回来。”莫何查眼眶红的吓人,话音中透出一股狠厉。
德宗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咬牙道:“是谁干的?”
“是突厥人。”莫何查咬牙切齿的说道。
裴蓁神色微动,眼底异光闪过,抬头望着莫何查,问道:“高阿朵舅舅可是带兵打了过去?”
“不错,此仇不报,实难解心头之恨。”莫何查点了点头,搭在腰间短刀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眼中簇拥着燃烧不尽的杀意。
裴蓁不由朝着德宗大长公主望了过去,却听德宗大长公主喝声道:“糊涂。”
莫何查不解的看向德宗大长公主:“祖母为何这样说?”
“你们中计了。”德宗大长公主阖着眼,口中叹出一口长气,又沉声道:“赶紧让人把你父亲喊回来。”
“祖母。”莫何查又急又怒,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他们不给突厥人一个教训,何以在草原立足。
“阿兄别着,外祖母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突厥和你们一向是守望相助的关系,无缘无故怎么会偷袭木那塔舅舅,依着我看,必是有人冒充突厥人行事,为了挑起两族的斗争好从中得利。”裴蓁满声细语的说道。
“依阿妹的意思,你觉得这人会是谁?”莫何查眉头紧皱。
裴蓁和德宗大长公主对视一眼,却相继沉默了下来。
“阿妹?”莫何查急急的唤了一声。
裴蓁抿了抿嘴角,轻声道:“这事也不好胡乱猜测,你且让我仔细想想,眼下你先派人回去让高阿朵舅舅把兵力撤回来,免得因小失大。”
莫何查人猛地跳起来,狠狠的跺了跺脚:“那你先想着,我让人赶紧回去通知父亲。”他倒是信极了裴蓁的话,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痴儿。”德宗大长公主忍不住摇了摇头。
“阿兄素来就是这样直爽的性子。”裴蓁抿唇一笑,可笑意却未眼底,只流于表面。
“你高阿朵舅舅遇袭一事……”德宗大长公主缓缓的开了口,可话也只说了半句,便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裴蓁知她的为难之处,高阿朵舅舅遇袭得利的不会是突厥人,相反,是启圣,只有挑起草原之争,启圣才会有可趁之机,然而启圣是外祖母生长之地,她的父兄都曾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她不能背弃自己的国土,可高阿朵舅舅是她的亲子,他因启圣之故遭人暗算,外祖母因能不痛不悲。
“圣人是守成的君主,此事未必是他的手笔。”裴蓁沉吟了半响后,才开口说道。
德宗大长公主神色有异,嘴唇不自觉的微微阖动,半响后,咬牙切齿的说道:“狼子野心的狗东西,我看他们是不要命了。”德宗大长公主也知如果不是显昭帝的意思,那只会是三王中有人行事,只有挑起纷争,他们才有机会染指兵权。
“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德宗大长公主目光阴沉,只要不涉及国事,她必是要为自己长子讨回一个公道。
裴蓁也觉得因一己私欲挑起纷争与卖国贼无异,只是,眼下还只是她们的猜测,三王也未必有这样大的胆子敢为一己私欲打破启圣现有的安宁。
“这事还得仔细的让人去查,眼下更要紧的是木那塔舅舅的伤势。”作为草原之王,他若真是的因此病逝,无疑是会激起草原之怒,一旦此事真是启圣所为,若是败露,没有人会理会其因是因公还是因私,只会举兵攻启为单于复仇。
“你说的对。”德宗大长公主当然知道草原上那些赤脚大夫不能和启圣的名医相比,虽说眼下木那塔保住了性命,可难保不会旧疾复发,毕竟依莫何查所言那三箭都命中要害。
“孙太医年纪大了,倒不适合长途远行,不如让他的孙子乔装与阿兄随行。”裴蓁轻声说道,到底是德宗大长公主府的人,明晃晃的和番邦人士同时,不免让人疑心。
德宗大长公主府因这话脸色阴沉下去,倒不是因为裴蓁,而是因为她贵为一国的公主,却连想派个人给儿子瞧病都要偷偷摸摸的,这样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四十多年,难不成就因为她的儿子身上有异族血统,她就该不管不顾他的死活。
“这帮子欺人太甚,我还没有死呢!”德宗大长公主忍不住把手中的茶碗掷了出去,那茶碗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裴蓁是不曾做过母亲的,可将心比心,若是有一日外祖母也遭人暗算,她必也要勃然大怒,不管那人是谁,总要揪出来让他知道知道列害。
“您别恼,这事若真是三王所为,不管是哪个,早晚有一天会让他尝尝被人刺中要害的滋味。”裴蓁温声劝着德宗大长公主,可眼底却不见丝毫温度,正如德宗大长公主所言,她如今人还尚算健朗,启圣就有人敢算计她的儿子,若有一日她去了,她这一脉不知要落得怎样的下场。
德宗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让人去查,不管是谁做了这样的事,不用等到日后,只要查到了证据,我便要撕下他一层皮。”
裴蓁不会在这样的事上劝德宗大长公主暂退一步,便是她,遇上这样的事也要撕下那贼人一层皮方能解恨。
“这事马上就让人去查,您别急,也别恼,要不等木那塔舅舅好了起来,来洛邑看您,您却气倒了,可不让他担心,越是这样的时候,您越该好好保重身体,您撑在这,不管是什么人行事之前都要仔细掂量一二的。”裴蓁柔声说道,喊了人进来把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免得不小心让德宗大长公主踩到在伤了人。
“我扶您下去休息吧!什么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您得沉得住气。”裴蓁扶着德宗大长公主轻声说道,又对周嬷嬷使了一个眼色。
周嬷嬷会意,也上前扶着德宗大长公主,口中不住的说着宽慰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