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郡主神色淡淡,并未因沛国公突然冷下的脸色而有所变化,她身子微微一正,髻上的芙蓉多宝垂珠步摇轻轻的晃动了下,勾住她的鬓角,她抬手把那珠子捋下,微微一笑道:“这话是怎么说的,难不成有没有人跟踪你你自己还不清楚?”
沛国公心头一沉,眼底露出一丝阴冷之色:“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这一次,阿姈你越轨了。”
晋安郡主冷笑一声:“我不知什么是越轨,我只问你一句话,我母亲和姐姐可会平安?”
“你胡说些什么,圣人因养病无暇陪伴皇后娘娘,这才让岳母带了宗哥儿进宫陪皇后娘娘打发时间。”沛国公沉声说道,目光微有闪躲。
“何必拿这话来搪塞我,宫中是何近况你我皆知,就说这京都近来都有了不小的动静,我不管是谁要闹事,我只要我母亲她们在宫中平安无事,”晋安郡主牙齿紧咬,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你可别忘了,太华如今已在蜀地,我母亲她们若出了事,我便一条白绫吊死在拂月居,到那时,你便等着一家老小来给我们偿命吧!”
“不可理喻。”沛国公甩袖喝道,却不敢把晋安郡主这番威胁之言置若罔闻,他脸色极其难看的看向晋安郡主,咬牙问道:“你要如何?眼下可不是你发疯的时候。”
“我知圣人必有了万全准备,事发之前你必会先得到消息,那时,我要三郎随你一道进宫,你让他带人去兴庆宫护我母亲她们安全。”晋安郡主目光沉了沉,冷声说道。
“你疯了,你既知京都有人要闹事,到时行事必要小心谨慎,你让我怎么带三郎进宫?况且,圣人已有万全准备,皇后娘娘和岳母绝不会出事的。”沛国公眉头紧皱,在屋内来回度步。
晋安郡主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除了三郎我谁也不信,我知这事你能办到,你既准备到时带了傅姨娘生的贱种进宫,难不成还差了一个三郎?”
沛国公猛然回头,眼中带了惊疑之色,他一步步逼近晋安郡主,冷声问道:“你如何知晓这些事的?”他不得不怀疑是禁卫军有人走漏了风声,若不然,他私调了大郎一事她又怎会得知。
晋安郡主眼中露出冷酷的神色,对于沛国公眼底的森然之色,只勾了下嘴角,露出讥讽之色:“我如何得知你且不用管,我只最后问你一遍,此事你应是不应。”
沛国公深呼了一口气,已然逼到晋安郡主身前的身子直了起来,只是目光却始终落在晋安郡主那张依旧美颜的容颜上,眼底渐渐染上了异样的神色。
“是余玄礼告诉你的吧!”沛国公冷笑一声,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她能得到消息的来源之处。
晋安郡主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抬手压了压鬓角,甚至轻笑一声:“何必呢!为了一个庶子的前程便想拿一家老小的命来赌,我既没有拦着你为裴荿铺路,你又何必疑我是想为三郎铺路,眼下这个境况,我还不至于有闲情逸致来坏你的好事。”
沛国公用思疑的目光盯着晋安郡主,半响后,叹了一声:“如你所愿。”他赌不起,圣人言谈之中并未提及宫中任何女眷,到那日,他自是要率人护在圣人身边,怎可能顾及到兴庆宫,若卫皇后和德宗大长公主真在宫中出了事,他相信以他这个妻子的烈性必然是言出必行,而他那个女儿,只怕真会作出让沛国公府满门来陪葬的惊人之举。
启圣二十四年,十一月初六子时,武陵王率八千兵马围攻京都,京城禁闭的四道城门皆被攻破,厮杀声由远及近,显昭帝抱在宗哥儿坐在太极宫大殿的宝座之上,神色不慌不忙,甚至以一种玩味的眼光看向站在下方,衣衫都被汗水打透的两个儿子。
“你们的兄弟是好样的。”显昭帝嘴角翘了下,眼神之中隐隐竟有一种兴奋的情绪。
屋外忽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天空瞬间电闪雷鸣,暴雨顷刻间就来了,狂风疯狂而肆虐的席卷着大地,雨声,雷声,与外面的厮杀声交织成让人难以忘怀的噩梦,宁川王和武陵王第一次摒弃嫌隙,两人对视一眼,皆发现对方身上的锦服被冷汗所浸湿,甚至额上的水珠正顺着两鬓而淌。
“父皇息怒。”宁川王和武陵王同时跪了下来,身子几乎要贴到了地面上。
显昭帝把宗哥儿抱到了案几上,用眼角的余光淡淡的扫了两个儿子一眼,突然放声而笑:“息怒?朕有何怒,朕只觉得悲哀,朕的亲子竟想至朕于死地。”
宁川王和武陵王难以自持的打了一个寒颤,目光惊惧的望着显昭帝,齐声道:“儿臣绝无此心。”
显昭帝冷笑一声,把目光调转到了外面,眼底露出了戾气:“你们来说说,竞元他可会得手。”
“父皇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宁川王低声回道,他万万想不到他这位弟弟竟有如此胆量,敢行逼宫之事,而他的父亲,这位已坐在帝位多年的男人,似乎已有了准备,或者说,他甚至迫不及待想要以亲子的鲜血以儆效尤。
宁川王极其庆幸,他不曾昏了头脑,作出同样的事来,苏大人说的对,他不单单是他的父亲,他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帝王,他身下的宝座不容人窥视,哪怕是他的儿子,如若窥视他身下的龙椅,他都不介意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显昭帝纵声大笑:“真龙天子?只怕你们几个都想成为这真龙天子。”他在笑,眼中却杀意翻滚。
“儿臣不敢。”宁川王和武陵王头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假话。”显昭帝冷笑一声:“你们都盼着朕死,都想尝一尝这主宰天下的滋味。”显昭帝薄唇勾了下,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大笑道:“你们都是痴心妄想,这天下是朕的,是朕一个人的,你们谁都不可以染指。”
“儿臣不敢,绝无此念。”宁川王和武陵王几乎是同时出了声,身子已抖得不成个样子。
他们这副姿态似乎取悦了显昭帝,他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得意自鸣的神色,他把宗哥儿抱了起来,度步到敞开的大门处,眼神瞬间变得阴森:“你们的好兄长好弟弟就要来了,怕不怕?”
怕吗?当然怕,他们自从被显昭帝以侍疾唯有召见宫里就被关了起来,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等他们的兄弟真杀进来以后,谁又能护他们左右。
见两人抖的越发厉害,显昭帝笑的更加张狂,回神以轻蔑的眼神扫着两人,呵斥道:“废物,朕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想当初大郎是何其英武,你们但凡有他一半朕又何愁江山无所托。”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显昭帝吸了下鼻子,微眯起了眼睛,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甜美的几乎令人发狂。
窥着显昭帝癫狂的神色,秦四玖躬着的身子弯的更低了一些,莫名的,他想到了一句话,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第113章
镇嘉王率先带人杀进的宫的时候, 显昭帝才知自己往日里竟是小看了这个儿子, 以往在显昭帝眼中,这个儿子懦弱的近乎无能,在三子中一向不显山不露水,而今日, 他手提锋利宝剑,眉眼之间带着浓重的杀气,身上的衣袍更是被血染的看不清本色。
“父皇。”镇嘉王把右手中滴着血的剑插回了剑鞘中, 微微一拱手, 未行跪拜之礼。
“你大胆。”宁川突然护在了显昭帝身前, 厉声喝道,脸上带着悲痛之色,高声道:“三弟,你怎敢如此放肆,还不快束手就擒,父皇必会饶你一命。”
镇嘉王放声大笑, 态度极其猖狂:“二哥,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退下吧!老二。”显昭帝淡淡的开了口。
镇嘉王的目光落在了显昭帝的身上, 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似乎没有料到显昭帝会是这样一种漠然的态度, 既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苍惶无措,反而用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自己,嘴边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你笑什么?”镇嘉王厉声问道, 连一句“父皇”都已不在称呼。
显昭帝微微勾了下嘴角:“你觉得我在笑什么?”显昭帝目光幽深,微眯着狭长的眼眸,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不知为何,镇嘉王心底一瞬间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几乎有些惊慌的朝着显昭帝的方向迈了一步,冲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父皇不想知道现在京都的境况吗?”
“说来听听。”显昭帝不疾不徐的说道,又轻笑一声:“不要说你屠城了。”
镇嘉王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让镇嘉王怒上心头,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又把血咽了下去,冷笑道:“儿臣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不过你那好孙子眼下怕是已经下去陪大哥了。”
显昭帝瞳孔一缩,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
“你派人去了二郎那。”
“不错。”镇嘉王笑了一声,眼底一瞬间涌现出杀意,看得护在显昭帝左右的宁川王和武陵王心惊胆颤,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
“凭什么,父皇,儿臣一直不明白,有我们三个儿子在,你为什么还要立二郎为储,就因为大哥当年是为你而死的吗?让那样一个废物为储君何以服众,父皇就不曾想过吗?他为储君我们这些做叔叔的心里是如何想的?岂会甘愿有一日跪拜在他的身下。”镇嘉王摇了摇头,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直指显昭帝,厉声道:“儿臣不服,父皇,儿臣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