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大长公主睨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压下口中的甜腻:“不过是想到了让太华离京的办法罢了。”
晋安郡主听了这话却是身体一绷,脸色骤然一遍,强作镇定的说道:“您是说偷梁换柱吗?”
德宗大长公主抬眼望了晋安郡主一眼,那一眼极尽锋利,削薄的唇微微一翘:“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只会玩弄这点小聪明。”
晋安郡主牙龈紧咬,猛地抬头看向德宗大长公主,咬牙道:“您不能做这样的主,那是太华的孩子,您让一襁褓中的孩子为质不说我,太华也断然不会应允。”这番话,似用尽了晋安郡主全身的力气,她如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在了宽倚中,手指不由自主的颤动着。
“你大哥和二哥在番邦难道不是质子?我离开时你二哥出生还不到三个月,阿姈,你得想想以后。”德宗大长公主神情复杂的望着晋安郡主,感情用事焉能成就大业。
晋安郡主嘴唇颤动着,她无法反驳德宗大长公主的话,半响后,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德宗大长公主,低声道:“刚下生的孩子都是一个模样,您又何必非要用那孩子为质子,咱们抱一个来顶替也没有人会知晓的。”
“糊涂,你只想到了眼前,可将来呢!以假子换以亲子,不过是换来一时无忧,可日后却是祸患无穷,等太华携子回京你要如何安置那个人人皆知的假子?更不用说,那时候会惹出多少的流言蜚语,为帝者,身世绝不容有一丝瑕疵,你只觉得是一件小事,焉知将来会不会闹出什么风波来。”德宗大长公主厉声说道,虽当日严之涣曾有许诺,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便是诺言,焉知日后他会不会信守承诺,若是将来再有夺嫡之争,偷梁换柱这件事便会授人以柄,这样的失误绝不能犯。
晋安郡主神情一呆,目光近乎死寂一般,半响后,眼珠子动了动,抬手揉了揉额角,眉头紧紧拧成一团:“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儿是母身上的一块肉,将心比心,您让太华如何割舍得下。”
德宗大长公主抿了抿嘴角,偏头说道:“总有母子团圆的一天,况且,若太华产下的是女婴,她便是想走也是走不成的。”说道此处,德宗大长公主微声一叹:“阿姈,你得懂的取舍,况且,有我们在京中,还能看护不好一个小子?”
晋安郡主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神色阴晴交错:“您说的是。”这话似从牙缝中硬生生的挤出,语气干涩到了极点。
锦川王府里,王太医正在为裴蓁把脉,离生产的日子越发近了,他寸步不敢离开锦川王府,生怕裴蓁有个闪失,他一时照顾不周被卫皇后迁怒。
“这几日王妃身边得都有人守着,稳婆可备下好了?我带了两名医女来,这几日也随侍在王妃身边,若王妃腹中有异动,便立即让人喊我。”王太医把手收回来,轻声说道。
郑嬷嬷点了下头,送了王太医出去,回来见裴蓁神色淡淡,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美人瓶上,便放软了音调,柔声道:“您别怕,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裴蓁目光调转到郑嬷嬷身上,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我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腹中的孩子嬷嬷直接交给外祖母,不要经别的人手,嬷嬷切记这句话。”
当天夜里,裴蓁被小腹的坠痛所惊醒,她才一动,守夜的碧裳和红桥便掀了幔帐,见她眉头紧锁,额头布满了冷汗,当下一惊,忙出去唤人,郑嬷嬷和高嬷嬷亦在了正院,得知裴蓁腹痛,忙去叫了稳婆和太医来,又赶紧派人去德宗大长公主报信。
四名稳婆这几日睡的也不踏实,听见脚步声便醒了过来,四人皆睡在正院的抱夏,不过几步路便进了正房,见裴蓁这般也顾不得见礼,忙伸手往她下身一摸,当即道:“王妃要生了。”
话一出口,郑嬷嬷便立即吩咐道:“让人去拿参汤和参片来,剪刀和棉布水热都准备好没有?太医可在?让他赶紧去熬药,把医女叫进来。”
碧裳和红桥慌忙应了一声,按照郑嬷嬷的吩咐各自行事。
裴蓁躺在榻上,疼得恨不得打滚,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的锦被,双目赤红,哀声道:“嬷嬷,我疼。”
“王妃莫要喊叫,您得留着力气生下小世子。”稳婆温声安抚道,赶紧拿了参片喂进她口中。
又有一稳婆拧着温热的帕子给她擦着脸,口中说道:“您使些力气,小世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裴蓁只觉得腹中绞痛难忍,下身一阵阵的缩进,似有什么利器要把她整个撕碎一般,忍不住哭喊出声,凄厉的声音听的人心都慌了起来。
郑嬷嬷守在裴蓁身边,见她身下的血越来越多,人便有些慌了。
裴蓁身量纤细,骨盆偏小,腹中的胎儿偏又生的比寻常的婴儿要大些,如今虽冒出一个头,可四肢却挣扎出来,反倒是血一股股的从她的下身流出,吓得碧裳和红桥眼泪流个不停。
“王妃,再用些力气,小世子已经露头了,马上就要出来了。”郑嬷嬷在裴蓁耳边一遍遍的说道。
裴蓁却觉得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眼泪飞溅的望着郑嬷嬷,咬牙问道:“外……祖…母可…来了?”
“来了,来了,她老人家正守着您呢!”郑嬷嬷忙不迭的点着头,眼眶红了一圈,恶狠狠的望着四个满头大汗的稳婆,厉声道:“赶紧想办法,万不能让王妃在这样流血下去了。”转头又问碧裳道:“赶紧把参汤拿过来。”
碧裳一扭身就跑了出去,那装着参汤的瓷盅滚烫,她却似没有感觉一般,捧着瓷盅脚步急急的回了屋里,郑嬷嬷把手一伸,也顾不得那参汤属否烫嘴,就哄了裴蓁喝下。
裴蓁疼得已没了知觉,只凭着本能行事,把参汤咽了下去。
第101章
德宗大长公主和晋安郡主刚进正院, 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从屋里传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晋安郡主当即软了腿,若不是被身边的小丫鬟眼疾手快的搀扶住,此时必然要跌在地上。
德宗大长公主神色异常的镇定, 只是脸色隐隐发白,手不自觉的抓紧袖口, 把扶着她的小丫鬟一推, 便推门进了屋, 沉声道:“怎么样了?”
郑嬷嬷见到德宗大长公主便有了主心骨, 心里松了一口, 赶忙回道:“小世子已露了头,只是个头有些大, 手脚卡在那里还没有出来。”
“太华, 外祖母来了。”德宗大长公主接替郑嬷嬷的位置坐在了床边, 握着裴蓁的手轻声说道。
裴蓁喝了几口参汤已恢复了些力气, 睁开眼望着德宗大长公主,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 心被稳了下来,嘴张了张,低声道:“外祖母, 疼。”她脸上都是汗,不知打湿了几条帕子,一缕缕湿发粘在她的脸颊和脖颈上, 衬得那张白皙的小脸越发羸弱。
德宗大长公主心如刀绞一般的疼,俯身贴在裴蓁的耳边,柔声道:“马上就好了,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了,在加把劲,”
裴蓁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德宗大长公主的话,紧握着她的手,又喝了一大口参汤,一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走水了,走水了。”
屋外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屋内的人神色一震,有些慌了起来,德宗大长公主却是面色不改,沉声喝道:“不用理会。”说罢,拍了拍裴蓁的手,让郑嬷嬷出去瞧瞧。
外面不知怎的,突然着了火,火势极猛,似有从外院蔓延开来的迹象,晋安郡主撑在门框旁,脸上带着震怒之色,眼下也不是天干物燥的季节,无缘无故怎会失火,必然是有人故意纵火,挑在这个时候,分明是想让她女儿一尸两命。
晋安郡主在这一刻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厉声喝道:“都慌什么,赶紧救火,看见可疑的人不用多问,直接打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时候生事。”
她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来了一声叫喊,随即恭贺声此起彼伏,晋安郡主攥紧的双拳一松,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哭,她却依旧站在门框边上,再次坐镇,她倒是瞧瞧哪些鬼祟会趁着这个时候出头。
“王妃,是小世子。”郑嬷嬷喜极而泣。
裴蓁却没有多少力气,只强睁了眼瞧着被郑嬷嬷抱在怀中的小家伙一眼,又看向了德宗大长公主,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裴蓁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晌午,眼睛睁开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德宗大长公主憔悴的面容,她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便觉得喉咙疼得厉害,碧萝见她醒了,忙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喂了她喝。
那药又苦又涩,裴蓁喝了小半碗便干呕起来,碧萝有些无措的看向了德宗大长公主。
德宗大长公主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丝,嘴唇微微哆嗦着,昨日的镇定似乎在一夜之间用尽,她闭了闭眼,把溢出的眼泪逼了回头,哑着嗓子开口道:“端碗参汤来,在上些吃食。”
碧萝应了一声,一转身便偷偷抹了泪,昨个实在是把她吓到了,那火势太凶,险些要烧到内院来,若不是有晋安郡主坐镇,只怕府里真要乱了起来。
“外祖母。”裴蓁音色沙哑,低低的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