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清高自傲的傅容倩居然也能带着儿子在郑府一住就是一年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突然,柳岩的目光被最前面的那张书桌上的一张宣纸上的一首诗给吸引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首诗出自诗经,意思是父母生我养我拉扯我长大,我好想好好报答。可是父母的恩情如天一般大而无穷,怎么报答得完
可是,这首诗却只写了上半阙,下半阙“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却没有写上去。看得出来,写这首诗的人心里充满了对父母恩情的感恩,却同时也充满了迷惘。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有母亲无怨无悔的对待他,父亲却没有。
柳岩捧着宣纸的双手微微颤抖,心突然疼得抽搐,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柳枫对他无言的谴责。
即使他从来都不熟悉柳枫的笔迹,但是他就是能够肯定,这首诗肯定出自柳枫之手。原来,在他的心里,也有如此无奈而痛苦的时候
他一向耿耿于怀柳枫对他的淡漠和无情。但是,他现在才明白,真正无情而冷血的人是他自己
柳枫曾经想必也对父亲充满了孺慕仰慕之情,只是这些情分被他自己生生的给挥霍殆尽。
“双福,柳大人人呢?”
书房外面小宴息厅方向突然传来了柳枫低沉的声音。
双福是元世杰送给他的两个小厮其中的一个。
“回少爷的话,奴才刚刚在小厨房替你熬药,所以并没有看到柳大人。”
柳枫虽然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但是那药到底伤了他的身体。所以,这两天他都在照郑诺的方子熬药调理身体。因为外院离大厨房比较远,所以这些日子都是双福在外院的小厨房里替他熬药。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来人”
“枫哥儿,爹我在这里”
柳枫正要找人询问柳岩的去向,柳岩却已经忍不住的快步走到了外书房的门口,朝着柳枫激动喊了起来。如果不曾看到柳枫所写的那首诗的话,他的心情或许就没有这么激荡。
可是,他这才知道柳枫曾经有过对他的孺慕和感恩,他又怎么忍得住。所以,心情激荡之下,他的那个“爹”字自然而然的就那样自称出了口。
直到话已经出口,柳岩这才反应过来。顶着傅容倩和柳枫震惊的目光,他才不自觉的改口自称“我”字。可是。他的心却微微的有些不太平静。
柳枫是他的儿子没错。他自称“爹”有什么不对。傅氏和柳枫有必要用那么震惊的目光盯着他不放吗?
“见过柳大人,给柳大人请安。”
看到柳岩从书房里走出,柳枫微微有些吃惊。只是,当他听到柳岩在他面前很是自然的自称“爹”的时候,他的呼吸微微一窒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迎着傅容倩不可思议的目光,柳枫几步走到柳岩的面前。他虽然行的是晚辈礼,但是嘴里却没有如同柳岩所希翼的那样喊“爹”,而是一如既往的喊他“柳大人”
“枫哥儿,你明明知道你是本官的儿子,你你就不能喊本官一一声爹吗?”
看着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疏离淡漠的模样,柳岩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能和柳枫像平常人家的父子那样父慈子孝,享受他想享受的天伦之乐
“柳大人,即使没有我,你也多的是儿女喊你为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至于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的好。反正,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没有爹的日子”
看着柳岩惺惺作态的样子,柳枫却是一贯淡漠平静的模样。
他冷冷的开口,声音里有自嘲,也有显而易见的嘲讽。
在他小的时候,渴望父亲相伴的时候,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哪。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只有母亲的时候,他却装模作样的作出这种父子情深的模样。当着母亲的面,他不觉得羞耻,自己却臊得慌
“傅氏,你平时就是这样教导的儿子?对自己的父亲也不恭不敬不孝”
柳岩彻底被柳枫从容淡漠却又牙尖嘴利给刺激到了。他不忍责怪柳枫,对上傅容倩却没有这么多的忌讳,不由得没好气的斥责道。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柳大人见谅,枫哥儿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主要是他从小没有父亲的缘故”
柳岩的斥责并没有让傅容倩感觉难堪,她反而款款的上前,向柳岩道歉。
她这话一出,即使柳岩再能言善辩也终于无话可说。
从古至今,无论哪朝哪代,从来都是崇尚男主外女主内。为了避免男儿长于妇人之手,生性太过懦弱无用,所以,一旦家里的男孩子长到七岁,住进外院,都是默认由家里的男性长辈教导男孩子,当娘的一般都只负责女儿的教养。
因此,柳岩的斥责根本没有一点道理。傅容倩的那些话无疑给了他一个大而响亮的耳光
“傅氏,你”
柳岩忍无可忍,指着傅容倩咬牙切齿的开口。
“柳大人,不知你今天拨冗前来有何要事?这里是外院,阿娘她一个和离妇人,实在不宜见外男太久”
听到柳岩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傅容倩,柳枫作为傅容倩最孝顺的儿子,自然毫不犹豫的开口维护起来。
“柳枫你,你们”
柳岩只感觉自己喉咙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却不得不默默的将那口老血吞进了肚子。
“夫人,大少爷,外面有傅太傅府上的小厮让奴才将这个转交给夫人”
就在柳岩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之际,双福敲响了书房的门,将一张纸恭恭敬敬的递到柳枫的手里。
柳枫接过那张纸,挥手让双福退下。双福退下后,柳枫这才看也没看的将手里的那张纸交到傅容倩的手里。
傅容倩打开一看,原来是她的那张嫁妆单子。嫁妆单子上已经用朱笔写了“值银两万两整”。傅容倩知道那朱笔所写的六个字就是户部对她的这张嫁妆单子的估价。
傅容倩心里却是清楚,自己的那张嫁妆单子当时母亲是按照一万两银子给置的。加上其他的一些添妆,也不值两万两银子。户部之所以给估了两万两银子,完全是看在傅渊父子的面子上
想到傅磊这对时间为了她们傅氏女的奔波,傅容倩的心里微微一暖,突然感觉眼睛有点热。她赶紧眨了眨眼,不敢让突然而来的泪意花了自己的眼。
她伸手将嫁妆单子递给柳枫,柳枫一眼也看到了那朱笔批的六个大字,“值银两万两整”,意思是母亲的嫁妆价值两万两白银。那么柳岩这次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柳大人,不如咱们先算笔账好不好?想必柳大人这么着急过来就是为了和咱们母子算这笔账的,不知妾身猜得可对?”
傅容倩的心情突然间变得阳光明媚起来。
那些欠了她的,终于要将欠的那些东西连本带利的还给她了。那些负了她的,她也终于不再放在心上了。
从今天开始,她终于要和眼前这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再无任何的谷关系了。想到这里,她心里顿时轻松起来,恨不得马上拿到银子,然后立刻将柳岩赶出郑府
有他在这里,她觉得连空气都污浊得厉害
“算账?不错,本官今儿个确实来和你们算账的”
看着傅容倩突然明媚的小脸和满脸轻松的神情,柳岩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一睹,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和他们算这笔账,最好让他们一辈子都要仰他的鼻息才能生活下去。
可是,他也知道,这并不可能。
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不敢不遵。再说,崔氏那个蠢东西现在还被关在京兆尹大牢,无论是为了他的面子还是崔家的面子,他都得尽早将她捞出来
“好,咱们算账。不过,傅太傅既然已经给你们送来了嫁妆单子,那么你们自己可要算好了,本官到底要付给你们多少银子?记好了,你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这次算错了,以后即使再算本官也不会再理会你们母子两个”
柳岩满腹的不甘只得化作这一声声挑衅的语言。
虽然这账还算好算,但是,他却是知道傅容倩的。她什么都学得好,只有算术学得不太理想。而柳枫,应该还刚刚接触算术不久。
毕竟,大云上下所有的族学也好,私塾也罢,府学也罢,全国只有京城的京学和太学有算术一课。就算柳枫以前读过书,而且成绩还挺好,在这算术上应该还是刚学了一点皮毛的门外汉
“那是当然。要不,柳大人,学生现在就算给你听听。阿娘的嫁妆价值两万两银子,那按照每年两成的出息算的话,就是每年四千两银子的出息,十六年就是六万四千两。六万是千两的出息加两万的本金就是八万四千两。在加上两百两银子一年的抚养费,十六年就是三千二百两。八万四千两加上三千二百两,柳大人该付咱们八万柒仟二百两银子。柳大人,不知学生算得对还是不对?”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柳枫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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