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诧异,顾珏暔却是脸色正常。二人出口不是,只能静静看着这一幕。
舞雪檀抬起头,定定看着禹珏尧。即便如此,她依旧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殿下当初下淮南的消息,是我提前得知告诉了叔父。我未曾想到叔父会有如此野心,只想要保全舞家。哪知叔父为了计算殿下,竟安排了衙门暴动,害的数百人惨死街头。檀儿心中有愧,日日不寐。这些日子被圣上囚在宫中,越发不安。今日告诉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她说完,轻叩了个头,然后直起身子,依旧是盯着禹珏尧。大有今日不见他反应,誓不起身的架势。
顾珏暔调整了坐姿,手抚下巴,很是认真的看着这出戏。
年华却觉得脸上像是被人生生的扇了一巴掌,直恼的她牙痒痒。
舞雪檀必定是已经知道了她与禹珏尧的现状。这出戏,恰恰是做给她看的!当日淮南驿站,自己戳穿了她,那时舞雪檀恐怕还没将她放在眼中。可是如今,她必定以为这是捏在自己手中的一个把柄。
这女子够狠,够有心机。宁愿自己捅破了这事,也不愿让她捏在手中。舞雪檀敢挑这么个时机说出来,必是能笃定太子的心思。年华知道,她是要让自己看清楚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舞雪檀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这个她欢喜了那么多年的人。此刻,像是时光静止,焦灼在二人身上,让人逃不开,挣不开。
她是见不得年华在禹珏尧身边。之前在淮南,她多多少少感受到禹珏尧待她的不同,底下的人里面也是流言纷纷。可是那时候,她还是那个高傲矜贵的舞家小姐,她不屑。与禹珏尧之间的矛盾也迫使她忽视了此事。
后来淮南事变,舞家瞬间倾覆,叔父惨死,族人更是无一人幸免。她是舞家嫡女,合该也是同等的命运。她知道,他用了多少的精力才将自己保住。她哭着请求他能放过舞元锴,他宁愿违背圣意也要答应她。
舞家是叛国,一双子女却安然无恙,何等的不可思议。可是这个男人,他总有自己的本领,没什么事能够难倒他。
在宫中囚禁了半个多月,圣上没有为难她,可是人情冷暖她却是尝了个遍。往昔,那些宫人有多少想巴结她这个掌事女官的。现如今,人人避之不及。
太子为了一个女谋士,荡平整座匪山的消息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她一直都明白他的心意,却也知道他会是未来的皇,将会有数不清的女人。她从前不是不能忍太子府里的那些侧妃,但那个时候,她暗暗告诉自己,这个女人绝对不能忍!
通风报信的事,她不确定太子是否知道,但这始终是梗在二人心头的刺。今日此举,一为打击年华,二就是要拔去二人之间的这根刺。她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舞雪檀是太子心中最重要的人!
“嘭!”茶盏落下,碎了一地。
婢女仆从见太子动怒,都连忙跪下。年华见他甩了茶盏,必是心中怒极,也赶忙跟着其他人一起跪在地上。
顿时,凉亭内死一般的沉寂。除了顾珏暔与禹珏尧,所有的人都恭谨的跪地低头。
年华明白在太子心中,当日谭家车架行刺时都不肯舍弃几百人的性命,又怎会不爱惜淮南那些惨死的大禹子民。他是个有原则,公私分明的人,这事无疑是触了他的底线。对他,她从来都有一份敬畏之心。
“今日之事,若是让孤知道谁泄了半个字出去,下场如同此杯!绝不姑息!”禹珏尧威声开口,冷冷目光环视地上跪着的一群人。
婢女仆从都再低了几分头,有些人竟忍不住颤抖起来。年华却抬起了头,看着此时隐含怒意的禹珏尧,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东西好像轰一下,坍塌了。
禹珏尧猝然站起,背过身去,不再看方才跪在他面前的舞雪檀。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依旧是沉重。
“来人!将舞小姐拉下去,未得孤的允许,不得擅自放她出来!”
舞雪檀眸中含泪,凄厉痛心。但她知道,这盘棋,她终究还是赢了。她挣开那些要拉她的婢女,从来都是骄傲的人,即便是走,也要自己离开。
年华看着她离开,舞雪檀走的时候也看了她一眼。那眼中的意思,是挑衅还是炫耀得意。
“顾侯今日这出戏看的还不够?需不要需要孤将公羊晴给请过来,再演一出!”禹珏尧森然出口,却是冷视顾珏暔。
顾珏暔一摸鼻子,道一句今日这戏看的很足,就转身离去。
年华实在是佩服这位侯爷的胆量了。只是如此一来,凉亭中就只剩下她和一些仆从了。面前有这么个动怒的主,她只想顾珏暔走的时候能稍带上她。可惜,这酒友实在是没义气。
“起身吧。”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怒意似乎已经下去。
年华和仆从们站起来,那些仆从甚是懂眼色的退到了八百里外。她心中那个叫苦啊。
“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我就…”
“是不是你也当孤是个能团团耍弄的人!你是不是也同她一样!”禹珏尧突然回身,低吼出来,像是一头正在蓄积力量的猛兽。
“不…不…你不能迁怒于我,是她惹你生气的。”年华看他那副模样,从未见过,有些害怕。说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禹珏尧看着她,突然一个快步冲上去,将年华抵在凉亭的柱子上。双手紧紧钳制这她的肩膀。
年华被这突然而来的力道吓到了,瞪大眼睛看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禹珏尧与她四目相对,眸中闪过一丝慌痛。二人的身子紧紧贴着,彼此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
“迁怒?没有迁怒,孤恼怒的人就是你!那日在淮南舞府别院将你丢下,孤悔了,从未像此刻这般悔过。但孤总是自欺欺人的想,幸好你喜欢的是鬼才,不会太过于伤心。”
“可是,你从那以后就不待见孤了,无论孤做什么,对不对!孤明知道这样对不起她,却仍旧是要把你囚在身边。皇寺里,那曼陀香是迷惑人心,但是孤若不想,谁又能逼迫半分?!这是私心,想占了你的身,再慢慢让你心中有孤。可是年华,你为何还是想不起来,为何还是想不起来!”
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年华似锦,岁月流长。他该让她呆在太子府的一处角落里,永远不去见她。可是他默许了公羊晴将她接出后府的做法,默许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那假山院中,默许了自己的喜欢。
年华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知怎么,一股无名火窜上来,使劲儿想要挣扎开他。
“你个疯子,这不是迁怒是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坏了我的清白,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到底谁应该恼,谁应该恨!”她也是吼出来的,对着他的脸。
禹珏尧没有松开臂膀,反而加紧了力道。突然一下将她抱在怀中,填满了整个胸腔。
“年华,孤想要你留在孤的身边,你不要再喜欢你师兄了。孤会对你好的,再没人能欺负你。张方钦孤会将他揪出来的,到时候就交给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呆在太子府。”
刚才是无名火,这时候却暮然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不再挣扎。
“那舞小姐呢?她不待见我,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年华平静出口。
身上的力道消失了,禹珏尧松开了她,在听到‘舞小姐’三个字的时候。
第99章 回不去了
“怎么?太子殿下, 你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是所有事情碰到舞小姐都要打个折扣。年华记得你曾经说过‘便是连街头遗乞、青楼之女都是孤的子民’。那现在呢,那些活生生的人只因她一纸密信就枉送了性命,你又是如何做法的?!”
“对, 我是不喜欢你。但是最起码你在我心中是个明智的人, 未来也会是个仁德的帝君。年华曾经敬重你,一心一意想要辅佐你。你护着舞雪檀这我无话可说, 那舞元锴呢!他曾经…他曾经欺辱了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绝望、想死、恐惧。”
年华日后回想起凉亭里的一幕,想她与他肯定都是疯了。她一股脑儿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说出来了。这一个月来, 卧在床上, 想的最多的就是他二人现在的关系。这人会给她温柔的喂药,但是也会狠心的伤人。
禹珏尧看她清泪两行,声声质问。不自觉的抚上她的脸颊, 道;“孤藏起舞元锴, 不是要包庇他, 而是…..”
他本是想说些什么, 但是一瞬间又思虑到一些事情,话到嘴边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不是个能低头的人, 今日对她说的已经够多了。
“我不想听,你放手。”年华想要拉下他的手, 却发现这人力气大的实在是气人。
“年华,等大理寺案子一了, 孤便陪同你去璟山。你师傅他会同意的。即便是不同意, 孤也会有办法。听鬼才说, 你还有家。你也可以将你的家人接过来。”
禹珏尧的语气放松了几分,一下一下摩擦她的脸颊,但依旧霸道的高高在上,依旧盛气凌人。
家人…她不禁笑出来。是啊,她也有家,不过那都是曾经的事了。她曾经怀疑过他,却又否定,因他那一份苍生胸怀。在所有的真相未弄懂之前,她不会轻易武断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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