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 看见的却是公羊晴。对啊,如今师兄被抓,整个府中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公羊晴算是一个。
“公羊…公羊小姐, 我…睡了多久?”她蠕动两片干裂发白的唇瓣。
“四日。你太过虚弱。虽然受的伤不是很严重,但拖得时间太长了。你师兄给你调理了两日的身子。”公羊晴坐在床边,手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师兄?”她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蹙起眉头;“师兄不是被捉到了山谷么?怎么会给我调理身子?”
公羊晴见她神色, 知道这姑娘若是不弄清楚, 怕是没心思吃药的。便先放下手中的药;“你睡了四日, 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舞琛已经被顾侯爷斩杀在城郊,舞家也被封府了。如今你我所处的是淮南驿站。”顿后又道;“你师兄不愧为鬼智之才, 薛老的胆量气魄亦是令人敬佩的。日后若是载入史书,淮南平乱定是二人一生出彩之处。”
很久以后, 年华才从别人口中听说了这件事的完整版。太子府的鬼才公子计谋无双,名扬天下的志士薛茝更是一身贞操气场更是无人能及。他们一介布衣之身, 入万军敌中, 。纵使刀架脖颈, 纵使是凌迟之危,
宁折不弯都未曾输下半分气魄。舞琛于这太平盛世集结的兵将,多半都是被他强征而来。顾珏暔曾说,军心不稳何以对敌,不战而败。多半便是如此吧。两张嘴说服了数万将士的心。舞琛绝不会料到,他最后躲进的不是一座坚硬的城池,而是他亲手筑起来的坟墓。
数万将士反叛,那舞家父子怎么懂得,这世上最难算的终究还是人心。但即便不是如此,她想那个人或许也还是有办法的,他一贯聪明。
“殿…殿下如何了?”她想罢,还是问出了口。无关情爱,他若出事,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公羊晴听到她问太子的时候,神情明显的怔了一怔,有抹痛色闪过。
年华知道公羊晴这人最是处变不惊,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忙再次开口;“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舞琛这些年除了豢养死士,还养了些蛊士。专门至蛊练蛊,用来控制人身体。淮南郡的官员都被下了蛊毒,但依着你师兄的本领,都无甚大碍。可…可你刺杀的那个灰衣男子,趁乱给殿下银针下蛊,下的是一种名为唤心蛊的蛊毒。殿下如今…”她只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年华顿时如遭雷击,瞳孔凝滞放大。这种蛊师父曾经讲过,是从西南一个擅长用毒养蛊的部落流出的。它并非最厉害的蛊,却是最难解的蛊。
唤心、唤心。顾名思义,换心方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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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才,殿下如今可还好?”阁老站在床榻边,焦灼问出口。
房中除了这二人,还有顾珏暔。几人都是神色凝重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年言阳一声轻咳,后道;“不甚乐观。下蛊之人用了全部内力方将此蛊深深埋入心肺。如今唯有一法可治。”
“什么法子?”顾珏暔先阁老问出口。他心中亦是担忧不已。太子与他不仅是君臣,更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他来上京离开濮北的时候,母亲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可是如今…
阁老平日里最是能端架子的一个人,听到此话后缓慢闭上眼睛,身子颤抖,似是一瞬苍老许多。张方钦给他的打击又岂是一星儿半点,他一生好强,如今暮年竟教出这等徒儿。
“此蛊可解,我亦知晓方法。但治疗途中,以一人之力是万万担不起的。所以需找一位心意相同之人与病者一同承担,将蛊毒过渡,等同于换心。此人以至亲之人最佳,其次为恋人、朋友、主仆。但无论是谁,都必须是全心全意主动为之,我治疗期间此人万不可心生杂念。”
年言阳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两位女子。公羊晴搀着年年华,慢慢走进屋内。
年华先是看了床榻上的人,心疼痛意划过心尖。她立刻扭头,却不是看向自己担心许久的师兄,而是酒友顾侯爷。
“侯爷,你可否出来一趟,年华有事同你商量。”
院内梧桐树下,顾珏暔看着虚弱的女子,想伸手搀她一把,却被对方拒绝。他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殿下此刻危及,本候可是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他本不欲出来,但看着年华的模样,还是心有不忍。
年华扶着树,一字一字浅浅道;“侯爷可否把我师兄软禁起来。”
顾珏暔一听便是恼火,声音不由大了两分;“年华!你莫要再胡闹了。别院的事本候听说了,殿下当时不得不弃你而去,才给那张方钦有机可趁。但你也不能因此心怀怨恨。鬼才如今是唯一能为殿下治病之人,现下便是将本候禁了都不能禁他。”
年华听他这番说法,鼻头不由一酸。在帝都里,顾珏暔算是她相交的第一位朋友,所以今日她没有找其他人。她强忍住心头苦涩;“侯爷,你是最先知晓我对殿下心意的人。年华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女子,既是做了,便认。但我同样不是什么痴情怨女,经别院一事,我对他再无幻想。既然摆平了心态,那当日的情形又何来怨言,他弃我也是正常。我劝你将我师兄禁起来,是因为替殿下治病这事不能由他来做。我也是年长风的徒弟,医术虽没有我师兄对的精湛,但此蛊我会解。”
顾珏暔听后却很是不解;“为何?解此蛊不是殿下与那分蛊之人才有危险吗,医者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我师兄的身子我最是清楚,这解蛊的过程繁杂耗费心力,他担不起的。我如今身子虽是有些虚弱,但算是半个练家子,不晓得比他强健多少。所以由我来做,最是合适。你放心,这蛊我有把握可解。但我师兄若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殿下醒来又要怎样说法骗他。”
“当真?”他不确定再问一遍。
“当真!”她一笑,坚定回答。
二人回屋前,她又嘱托顾珏暔万不可将此事告诉师兄。这解蛊的方法是她在璟山上无意偷听师父与三师兄讲话得知的,所以年言阳并不知她其实也会。但若是他知道了,也是绝不会允许她来做的。
回到屋后,见众人正在商议解蛊事宜,但该由谁来做这分蛊之人却是个难事。想要找个愿为太子冒着牺牲风险的人并不是难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我来吧”
舞雪檀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对着众人开口道。她气色看起来不是太好,但已经有七八分平日里端庄整洁的模样。人不管是经历了什么打击,本性修养却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殿下是为救我而伤,况且我与殿下的关系,在场众人都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我若是做了这换蛊之人,必能真心救他。所以由我来,最是合适不过。
最后定下舞雪檀的时候,所有人还算是满意。虽是明白太子醒后知道了这件事,必是要迁怒他们的。毕竟太子殿下当时宁愿以命换她命,也不愿她伤着半分。但谁都宁愿担了这罪责,也不愿殿下出什么意外。
众人走后,年话故意悄悄跟在舞雪檀身后。她有事问她。
舞雪檀走了几步,离开众人视线后,才回过头来;“出来吧,你这么鬼鬼祟祟的跟着我,是有什么事么。”
年话从柱后出来,与她对视;“你…可是真心爱他?”
“放肆!”舞雪檀万没有想到这年话如此大胆,出口呵斥;“这话也是你能问的不成?”
“怎么不能,如今你已经不是舞家大小姐了。以后铁定也不是兰台的掌事女官。殿下醒不醒的来还是两说,如今我凭什么不能问。”年华说话突然增了气焰,回口呛她。她原先对这位女子很是尊敬羡慕,但是如今…
舞雪檀听她一番似是挑衅的话,不怒反笑;“你以为你此刻面对的是谁,我真是发了昏和你在此处浪费时间。说完她欲转身离开。
“当初是你提前通知了舞家,殿下要动淮南。所以后来舞琛就自己编排了一出民事暴动。舞雪檀,数百人的惨死,你难道不愧疚么?若是殿下知道了这件事,他又会如何看你!”
身后的声音,令她要走的脚步生生顿住,僵在原地。
年华看她反应,便知舞元锴没有骗她。当日被舞元锴所囚,那家伙骗她说是太子酿成的这桩惨祸,她不信。谭家车架的事,她冤枉过他一次,以后都不会了。舞元锴见没有骗过她,便得意洋洋的嘴脸说出了真相。
舞家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要圣上和太子离心。若是事情正常发展,太子状告舞家血腥镇压却没有丝毫证据,圣上会如何想?到那时舞琛必是能博得更多人的同情,即便后来想要从大禹割出南部六郡怕也是会得一句情有可原。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舞琛的阴谋诡计。
但若是没有舞雪檀的通风报信,舞琛不可能会察觉的那么快。这女子一心想要拯救家族,却不成想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她问她到底爱不爱禹珏尧,是有些自私的。
她之所以不让自己师兄来做这些。是因为这个法子若是成功了,这二人会活。但若是不成功,这二人也会活。可若是不成功,总要有什么人付出些代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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