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珏暔坐在那里,聚敛的眉峰一直未曾松开。尤其是在那帐门再次被掀开,进来了一位绯衣女子,身后跟着两名丫鬟的时候,表情愈加凝重。
那绯衣女子模样甚是好看,肤白凝脂,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晕染花绣束腰裙的外面也罩了白狐大氅。与那人看起来,有些相得益彰。
她撩帐进来的时候,发间祥云点翠的红宝石簪子反射了阳光,晃得耀眼,衬得人也娇艳。她没有看地上的人,脸上是温婉的淡淡笑意,径直走到禹珏尧面前。
禹珏尧看见来人,先是皱眉,随即舒展。神色却稍微和缓,不似刚才那般峻冷严肃。那绯衣女子走到他面前,俯身行礼后,便用尖细的声音道。
“年华听说殿下帐中来了个稀奇的人。就贪玩想着过来看看。”说完才瞥了一眼地上的人,神色如常不起波澜,像是刚刚才发觉地上还有个人。
她和禹珏尧说话,少旁人一分恭敬顺从,多自身一分玩笑亲切。而禹珏尧凝着她的目光,虽没有太多情绪流露,但也不难看出那珍视之情。
“孤便知道,依你这性子定不会听了太医的话,好好养伤。珏暔还在这里,你和他关系一向交好,岂不让他笑话了去。”
那女子低头一笑,婉柔娇羞。而被提起的顾珏暔,自这女子进帐来便是沉了脸色不曾缓和。他性子洒脱,加之身份尊贵,所以从不愿虚以委蛇。厌恶便是厌恶,不能自降了一分。
蜷在地上的胥华,将头使劲儿埋向怀里,然后一动也不动。
禹珏尧听绯衣女子说稀奇的人,无奈抿丝笑意,伸手替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你倒是什么事都关心。她是胥家的二小姐,不是什么稀奇的人。不过说来也巧,她和你同名,也有‘华’字。不过她是胥姓,而你是年姓。”
胥华,年华……
原来这般娇美温柔的女子名唤年华。
绯衣女子听后,却并没有多问。好似再不关心。只偏头跟禹珏尧低声说了句其他。禹珏尧听后,嘴角又勾起无奈笑意。随后看了看地上的胥华,又吩咐诸事宜给众将和顾珏暔,便起身欲携那女子出去。
只是走到胥华身边的时候,低眼瞧了一下。
“原应不应你都是可以的,规劝胥家如今这局势也是无关紧要。只是当年你父…”他顿了顿,又道;“也罢,给你三日时间。入了城后,想法子护着朝渝城百姓,你胥家也算是少造一份孽。”
他说完,转过头又欲离开,无意间撇见女子已然变形的脚踝,心下像是触动了什么,竟是有些隐隐发痛。
“你可在此歇息几日,将一身伤养好了,再作打算。”
地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好似没有听到。
待禹珏尧走出帐子后,顾珏暔立刻命帐中所有的人退下。无旁人后,才快步从堂上走下来,一下撩开衣袍,蹲在胥华面前,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想将她扶起来。
当他看清胥华神情后,呆愣了足足片刻。
女子满脸是泪,死死的咬住本就干裂渗血的唇瓣,生生咽下哽咽的声音。一抹鲜红,在嘴角嫣然绽开。眼中具是枯败空洞与无底绝望,竟是了无一丝生气。
顾珏暔眉头拧成川字,作势就要抱起她,还道;“年华,我这就带你去医治。”
有人唤她年华…
是啊,在那悠悠岁月的太子府中,她曾经用过这个名字。
那人还说过。
年华似锦,岁月流长…
她很欣喜,能够成为他的流年,可是如今他似锦的年华,已经不再是她。从今往后,她将会是胥华。可即便是胥华,她也不晓得能坚持多长时间了。
她将自己靠在顾珏暔的身上,撑住这残破的躯体。有了支撑物,说话顺了一些,却依旧是轻声虚语、气力渐无。
“珏暔,你听我说,他已经不会相信我了。胥家此劫难逃,我长姐被监.禁,弟弟又受奸人蛊惑,这才犯下了这滔天大罪。胥军上下如今又无一人听我。但那年舂陵之战,惨遭巨变,我已经…已经失去双亲,不能再让胥家有事。”
顾珏暔揽着她,眼中具是不忍。他是杀伐战场的将军,见惯了生死离别、血腥场面。可这个女子,叫他如何忍得下心来。他有些激动,几乎是掐着胥华的肩膀吼道。
“你这般做,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殿下若是清醒过来,要如何自处!”
她眼皮越来越沉重,一颗泪珠尚未落下,在听到殿下的时候,却嘴角含了丝凄婉笑意。
“他会好好的,他将是天下的皇,这天下人会是他最好的羁绊。”
珏暔,你不明白。他这个人,决绝时最是决绝。曾经对那个女子是这样,对我也定是一样。即便是清醒过来又怎样,他一向理智的可怕。
胥华原本是靠在顾珏暔的胸膛上,说完这句话后想睡过去,却又想着以后应是没有机会了。便强撑着力气又说了几句。
“珏暔,这些年我一直怨你,怨你当初没有好好待我师姐,害她惨死。所以那天我骗了你,我说师姐临死前,没有留给你一句话。其实不是的,她说谢谢你替她灭了羌族,救了她的族人。她真的很谢谢你。可惜,你喜欢公羊晴那么多年,她终究是没有等到,没有等到。”
顾珏暔脸色惊变,一瞬间波澜翻起,眼中似乎是藏了一头悲怒束缚的狮子。那个人,那个女子,他还是辜负了。
眼前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再也坚持不住直直的倒了下去。其实她这次才是骗了顾珏暔。师姐死的时候,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哪怕一个字。师姐死的那样悲烈,却又悄无声息。根本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带着那份疾疾无终的爱情,湮灭在尘世中。
可她呢?她死后,有谁也会帮她带上一两句话,留下一两点云淡风轻的痕迹,去祭奠彼时已经走到奈何桥边的她。
第3章 依然爱你
七日后…
大禹营帐的一条溪水旁有一棵梨花树,现在这个时节,花开的正好。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香气。
胥华穿了一身的粗布青衣裙弯腰盛了一瓢河水。转过身,看着树下的红棕色马儿,眉眼弯起。那笑容眼光明媚,却暗藏忧伤。那些伤已经刻在心里,或嗔,或怒,或笑,或哭。
头上还扎着白布,手上也缠了多处。一瘸一拐的走到那马儿身旁给它喂水。那马喝的很是欢愉,时不时还蹭蹭她的手。
胥华笑着看它,拿手摸摸它的头。伤还没有养好,可她却不想在等了。今天就进城吧。
“猫头儿,前些日子害你没吃没喝的。若是师姐知道了,若是…她还活着,定不会饶了我。”想起师姐,声音不由得低了。
她骑着猫头儿从舂陵赶来这里,一路艰辛可想而知。数次遭人暗算,一条命能留在今日,也是万幸。不过幸好,都是些皮外伤,从前比这更重的伤也不是没有过。
一遍一遍的抚着猫头儿,在这梨花树下。记得太子府里有一棵白玉兰树,开花时候也是大片大片的雪白,煞是好看。花树下,那人经常会摆个桌案看奏折,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惊艳了时光。人人都说鲜花美女,可是他坐在那里却也成了一幅画。一幅被她珍藏在心里的画。
猫头儿,我们一会儿就去朝渝城见见长姐和弟弟。我离家太久了,还有父帅和母亲,我也想了。
突然听到背后似乎有声响,她回头一看。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末春的风还是暖暖的。那条小溪在阳光下,像是一条银色的丝带。
风吹过,花瓣落,一片一片的隔开了你我。
禹珏尧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身形修长,将锦袍穿的很好看,她这样想。
一愣神,反应过来,赶快整理了神情。但她好像忘记了,面前的人是大禹的太子,见了他是要行礼的。就那样直接开口,仿佛多年的老友。
“殿下?殿下怎么会…” 她没有问完,其实是不敢问吧。
禹珏尧本离得有些远,此时又上前几步。他先看了看胥华的脚,似是不经意问出口。
“伤好了没?脚伤是否还能正常行走?”
那一瞬间,酸楚蔓延上心头怎么也抑制不住,定定看着他。你可知道我跨越千山万水,不管有多少艰难,不管面对几回生死,在你开口问我好不好的时候,所有的伤口都不痛了。
哪怕我知道,现在的你只是关心我的伤是不是能影响到你的计划。
她强忍住了泪水,挤出抹苦涩笑意,轻声回道;“谢殿下关心,我…还好吧。”
禹珏尧见她神色奇怪,却并未多问,只道;“孤本想着差人给你送一些治脚伤的药。不知道胥小姐有没有听过,大禹有一种名药唤作纤螺草,对脚伤有奇效。不过既然已经好了,想来是不用了。”
她当然知道,纤螺草…
那年下淮南郡,她伤到了脚,寸步难行。将他给吓的让随行的太医日夜守在她房外,一下都不许她沾地。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多月,可把她给闷坏了。后来脚伤是好了,却落下了病根,阴雨天总是疼痛难忍。也正是因为这旧伤,一路赶来,才会这般的艰难,半路便诱发了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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