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脚踏实地活着的人,这些东西太不实用。
但现在,有人告诉她,裴郁宁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是爱她。
这多可笑,因为爱她所以送走了她的孩子?让她对他心怀怨怼?让她家不成家?
甚至还要让她拖着病体去深宫求那位帝王,求他别让居心叵测的人入门,给她的两个孩子留一条退路?
这就是曾经的裴郁宁对她的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悲又可笑的爱?
如果爱一个人,难道不是让她幸福让她开心免她苦免她忧吗?
怎么会是她这副可笑又可悲的模样。
裴郁宁不应该对她说爱的,他越说,她越绝望越失望,就连仅剩的那点温情都要被彻底磨光了。
所以,她毫不客气的反问了他,“裴郁宁,你对我的爱就是送走我最看重的孩子?就是在我还没死的时候就要娶你秦家表妹入门?就是让他们为难我轻视我让我和我的孩子彻底离心?”
“就是让我变成现在这幅可怜又可悲的模样?”
她笑得凄厉又绝望,“如果这是你的爱,那我要不起。”
“同样,我也不需要你爱我,你的爱除了带给我伤害,从来没让我觉得幸福,觉得安心。”
“你可以成为最好的将军,但你只会是最差的丈夫和父亲。”
“所以,别拿你那可笑的爱来蛊惑我说服我,从前的我不需要,现在的我也不需要,你真那么想爱人的话,那就去找其他人,别来找我。”
她冷酷又果决,理智而清醒,一字一句,仿佛刀剑加诸他身。
裴郁宁沉默了,至此,他终于彻底明白那些不敢问不敢知道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不该庆幸现在的自己能对她说爱她,从前的他不说,是因为做错太多,说了只会让她更痛苦更悲哀,所以他忍着不说,但他毫无所觉,他做下了最错的一件事。
她的问题与质疑让他狼狈不堪,即便他没做下那些事,但一字一句就是让他无地自容。
在她面前,他就像没有铠甲,太容易被触痛,可这些痛苦,或许不及她万一,他这时候越痛,就意味着她从前比他更加凄惨。
明明他爱她,她心里有他,他们有着一个家,却怎么会落到这种凄惨的境地。
于他而言,她说的那些他全都无法回答,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我不可能娶秦家表妹入门。”
“你在的时候不可能,你,”他顿了顿,不太想说出那两个字,“就更不可能。”
颜书语眼神冷得厉害,看着眼前神色狼狈的少年,“需要我告诉你你做了什么吗?”
她声音冷厉如刀,每一句都在他身上割出一道伤口,“我还没死的时候,你外祖家就要送你寡居的表妹来做神威侯夫人,除了我,整个望京城内无人不知,你们做的事情,让我彻底变成了笑柄。”
“他们打算让你和失之交臂的青梅表妹重新缔结良缘,你做的,就是再度将我的两个孩子送去了秦家。”
“你说,这难道不是你的态度?不是对我的威胁与挑衅?”
她笑了一声,不见冷厉,只余嘲讽,“说实话,神威侯夫人,我其实不太在意,但我在意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切,在意从小不在我身边长大的儿女,在意我的孩子在我死后有一个什么样的继母!”
“你可以尽管去喜欢你的青梅表妹,”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恢复冷静无波,“对我而言,你是最不重要的那个人,我只要我的两个孩子安好,只要他们能继承我攒下的一切,即便未来有一天你将侯府世子的位置给了其他人所生的孩子,我也不在意,我有信心他们会活得很好。”
“除了你和秦家这个污点,他们会是最好最幸福的孩子。”最后,她以这句话为结尾,让他彻底受了凌迟之刑。
裴郁宁觉得自己简直憋闷到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过,软弱到她一句话就能彻底击垮他。
但他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也必须说,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我对秦家表妹从来没有情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我不会娶除了你之外的第二个女人,更不会让别人生下我的孩子,我看重你,就绝对不会让你置于那种境地。”
颜书语这时候没有眼泪,她冷静更甚于他,“我亲眼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你没有。”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裴郁宁却不肯罢休,他绝对不能容忍她心里将他看作最不重要的东西,甚至是污点,“如果我真如你所说这么做了,那一定是有原因的,现在,你告诉我,在这件事里,你做了什么?”
看着裴郁宁试图挽救试图说服她的模样,颜书语甚至有心情笑了下,她不介意告诉他她都做了些什么,“既然所有人都想你娶你表妹,那我就让她永远都不可能如意。”
“她不是想要做神威侯夫人吗,秦家不是想要我的权财富贵吗,那我就让他们永远都摸不到这些。”
“看在你的面子上,江南的布匹生丝和药材生意,我让了他们两分利,让他们插了一手,但既然他们想要抢我的东西,那我就让他们一无所有。”
“你舅舅舅母他们不是想要把表妹嫁给你,想成为你的岳父岳母,从此高枕无忧吗?那我就让他们怎么从我手里拿走的官位就怎么吐出来,陈昑答应我,让他们彻底再无起复希望,这点我相信他。”
看着她面上的笑容,裴郁宁眉头皱得死紧,他觉得自己窥到了一点真相的痕迹,“你和陈昑做了什么交易?”
外面多了些亮光,颜书语笑看着他,眼神挑衅,“我把西北那条经营了二十年的商道献给了他,从此裴家再无一分利,仅有的两成分红,一成给祯儿,一成给玉儿,其余的,你们所有人都没有半分。”
裴郁宁有些明白那些被掩盖起来的真相了,于是他再度开口问她,“祯儿和玉儿是我和你的孩子?”
颜书语点头,笑容中多了两分悲苦哀戚,“裴祺祯,你儿子,裴祺玉,你女儿,从小就在秦家长大,你知道他们和我有多不亲近吗?”
“亲近到,让他们即便是换个母亲,也是愿意的。”
“你看,这就是你的儿女,你送去外祖家长大的儿女。”颜书语哀痛,“你觉得他们这样,是好孩子吗?是你和我的孩子吗?”
听了她的话,裴郁宁反而心下大定,即便她说得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已然清楚了一切真相。
他觉得自己可以给出回答,虽然真相残酷,但比起让她误解他,他宁愿选择说出真相,不管她信不信,真相就是真相,在他心里,她永远是最重要的那个。
但他准备开口时,心间却陡然一痛,原本就幽深的双眼变得更加暗沉,眼睛里逐渐布满了血丝。
长宁,既然你想要答案,那我就给。
既然他能回来,能醒来,那他就愿意亲口说出那被掩盖被错过的答案,“长宁,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那我全都告诉你,只要你承受得住。”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颜书语茫然一瞬,那是她的字,她十七岁北上望京嫁人时,夫子给她的字。
颜书语,小字长宁,夫子赠她的,取宁家宁心之意,寄望她北嫁之后家宅安宁,路无坎坷,宁家宁心宁业,可惜,她从来辜负她,没有做到半分。
长宁是裴郁宁那时候唤她的名字,除了她的丈夫,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字,也不会如此唤她。
于是,等她看过去时,看到了一双红得欲滴出血来的双眼。
“你想要,我就给你答案。”这一刻,“裴郁宁”给出了答案。
☆、第38章 1-38真相与她
“我说, 除了你, 我不可能娶任何女人为妻,这是真的。”他声调冰冷, 却满是坚决魄力, “除了颜书语, 裴郁宁的身边不可能有任何女人。”
“我的妻子, 神威侯夫人,骠骑大将军夫人, 永远只会是颜书语。”这是他的承诺,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你动秦家,我没阻拦,我以为我很清楚的表达了我的意思, 但你不信,”他眼神微动,眼睛越来越红, “你不信任你的丈夫,你二十多年来相依相伴的丈夫,你宁愿开口朝陈昑求助,都不愿意来开口和我说一句话。”
“长宁, 你不该找他的,陈昑不是从前的陈昑,他看你也不是神威侯夫人与骠骑大将军夫人, 他对你, 有觊觎之心。”
即便那位曾经的好友后来的帝王从没有过抢夺臣妻的念头, 但他心怀觊觎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他心心念念爱到融于骨血的妻子,那时候居然想到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于他而言,那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自尊与信心,让他尝到了被背叛的感觉。
而且,这背叛来自于她。
她在他心上,捅了最狠的一刀。
“我送走裴祺祯与裴祺玉,”叫着他们两个孩子的名字,他冷漠得如同叫路人,“是为了你。”
颜书语怔然,低语喃喃,“为了一个母亲,所以你要送走她的孩子?”她再没听过如此可怕又可笑的理由。
裴郁宁从不觉得他有错,即便是现在,即便她痛苦,如果知道会让她这么痛,他只会换一种手段,却从不会改变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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