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何缘故,正打算上前,忽然愣住了。
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对方的模样,但是,看得到他手中的折扇。
那把折扇一点一点的展开,上面的牡丹绣着金线,精致又华丽,美艳的动人,如同姜梨的记忆一般,永不褪色。她不由得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蝴蝶的扇坠像是瞬间有了生命一般,几乎要展翅欲飞。她的心也高高的飞起,不在人间,脚步踩不到地面,虚虚浮浮。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头边。”
那戏腔里竟是缠绵,姜梨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人的背影,怎么都动不了了。
那人像是知道了姜梨也在此,轻摇折扇的动作一停,他修长的手握着扇柄,站起身来,任由咿咿呀呀的戏腔动人,转过身来。
灯火阑珊,一刹那时光流转而过,惊艳的人依旧惊艳,站在春色无边的夜里。桃花朵朵为他争相开放,那青年着红衣,持折扇,唇红齿白,美艳逼人。他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出夜里的星辰和灯火,隔着人群重重,也清楚地映出了她。
姜梨手中一松,蝴蝶扇坠猝然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在热闹里被瞬间淹没。可她全然不在乎,只是紧紧的盯着红衣的年轻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地万物好像也没了声音,仿佛多年前他坐在墙的另一头,她在墙里秋千上歌唱。又像是当初佛堂屋顶,月色朦胧,她秉烛抬眸,惊撞了人间绝色。
那些酸楚、悲伤、怅然和绝望,都已经远去。桃花色里,他不紧不慢的朝他走来,世间人来来往往,亦没有阻挡他的脚步。鸿雁度青,红豆生南国,相思千万种,情人却只有一个。就是他,只有他,再不会有别人。
他走到姜梨面前,弯腰捡起她脚边落下的蝴蝶扇坠,眉宇间一如既往的轻佻又勾魂,笑盈盈的递还给她,“姑娘,你好像捡到了我的东西。”
姜梨噗嗤一声笑了。
她曾以为相遇最美好,原来世间难得是重逢。
“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她侧头,眼眸里都是笑意,“以身相许如何?”
——全文完——
------题外话------
嫡嫁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是番外,关于鸡哥为啥会失踪失踪是干嘛去了都放在番外写,副p番外有阿昭九月一对,姬暝寒和虞红叶一对。番外更新时间都调整为晚上八点更新,大家不要来早了。还有这篇文里不开车啦,最近网站严打开车会被直接屏蔽全文下架,溜了溜了。
番外:相随
春灯节的夜晚,姜梨在桐乡的青莲坊门口,见到了久违的姬蘅。
整整一年时间,经历了一个春秋冬夏,这其中哭过笑过,也曾心酸过。本以为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却幸得上天垂怜,再给了有情人一个机会。
“失而复得”四个字,光是听着,也从心底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只是从一开始的缠绵和激动过去后,便到了算账的时刻。
薛宅里,姜梨的闺房中,姜梨不客气的把前来看热闹围观的一众人全部都驱赶出去。把姬蘅扔进了自己房中。
姬蘅也不恼,好整以暇的将自己衣袖上的褶皱抚的平整,这才不慌不忙的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来,喟叹道:“阿狸,你的闺房,实在不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姜梨虽然称不上是将门女儿,喜爱舞刀弄枪,但寻常女儿家的刺绣或是精致的小玩意儿,也一个都没有。并非是薛怀远不肯给她买,只是比起那些来,姜梨更喜欢薛昭带她去见得新奇。囤一些漂亮的东西在自己身边,并非她的习惯,这一点和姬蘅恰恰相反。
“废话少说。”姜梨没好气的道,她在桌前坐了下来,连茶也不给姬蘅倒,直奔主题,道:“一年里,你没死,为何不出现?这一年你究竟在什么地方?便是你不便出面,至少也能寻个人知会我一声,你这样一声不吭,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真的死了,我……”她说不下去。
她表面上平静从容,内心的惶恐却无从发泄。明明还悬着一丝希望,可这一丝希望,又是如此渺茫,让人不敢去奢望真的能成功。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很难过,很难熬。
“对不起,阿狸。”他叹息一声,伸出手来,拂去姜梨眼角的泪水,姜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她自己竟然落泪了。这可真是令人沮丧,如今能轻而易举的令她掉眼泪的,似乎只有姬蘅。可恨的是,他做的事,又并不像沈玉容那样可恶,让人恨不起来,反而越发揪心。
“我并非故意要瞒着你,事实上,在我醒来之后,我就想办法回到燕京城,本来打算看你的。只是……”他顿了顿,低声道,“皇帝拿你与我打了一个赌。我不想让你输,所以只能暂且不见你。”
姜梨诧异:“皇上?”
姬蘅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不错。”
原来当日在七闽山上,姬蘅是真的旧疾复发,之前被殷之黎围杀时候的中的箭伤,本就很深。那些日子都是姬蘅强撑着,当日撑不住,被殷之黎的副将暗算,从马上跌落下来。他被人追赶,误入山上猎户的陷阱。用最后的力气杀了陷阱外虎视眈眈的群狼,便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在那一刻,姬蘅的确是以为,自己这一回大约是不可能活着回去了。他心中充满不舍和留恋,并非是留恋这个世界,只是舍不得他的姑娘。对于这个人间来说,他的亲人一个个离他远去了,只有姜梨是让他放不下的。如果姜梨知道他死了,那个傻姑娘一定会很难过。
可能就是因为这点牵挂,姬蘅拼命地想让自己活下来,一直到来山上搜寻猎物的猎户发现了他。
猎户是七闽本地人,平日里就住在山上,独来独往,已经是个中年男子,周围没有人认识他。他看到姬蘅也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姬蘅背了回去,随便找了些药草给姬蘅敷在身上。他并非真正的大夫,甚至连七闽山上两军对垒的事情都不知道,大约是个活在尘世之外的人。姬蘅能活下来,全凭他的顽强毅力和那一点点运气。
总之,在那个寒冬,山洞里,他昏迷了几天几夜之后,醒了过来。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失明了。
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救他的人,也看不到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猎户从来没有跟姬蘅主动说过话,不知道是天生哑巴还是在山上一个人住的久了,后来变成这样的。姬蘅一点点摸索出了大致的情况。但他眼睛如此,又不敢轻易的信任猎户,更不能到处乱走,倘若闯到了殷家兵的残余势力里,只会更加麻烦。
他只能暂且在山洞里一直待着。
这山洞本就十分隐蔽,陆玑派人去寻,竟然几次都没找到。不过也是因为这里已经是深山无人的凶险地方,旁人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居然还会有活人。总之,等姬蘅能自己摸索着出来的时候,金吾军和殷家兵的战争,已经彻底结束。
从七闽到燕京,是一段很长的路程。而失去光明的姬蘅,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怕的是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不再会回来了。他不能亮出自己的身份,在没办法保全自己的情况下表明自己是姬蘅,无异于告诉对手,让对方快些来对自己下手。
姬蘅从七闽回到了燕京,这一路上,他的艰难可想而知。他甚至学会了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的人,并未双目失明。能正常的拿东西,与人说话,滴水不漏。这出戏做的并不容易,在姬蘅成年以后,似乎极少遇到过这样狼狈的时候。但他仍然一直在做,哪怕十分危险,也要做成,只因为他必须要安全的回到姜梨身边。
姬蘅并不如戏文里写的那般,因为自己双目失明,便觉得再也配不上心上人,要远离她。他的感情与他容貌一般决绝浓艳,轰轰烈烈,认定了一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就是这个人。无论他变成怎么样,无论姜梨变成怎么样,他们都会在一起,不会分开。
等他回到了燕京,金吾军早已班师回朝。洪孝帝派在燕京城的暗卫发现了他,姬蘅便进宫见了洪孝帝。
洪孝帝和姬蘅之间的感情,大约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因为小皇帝过去的经历,令他对待任何人都存了一份怀疑,饶是他最重要最信任的臣子也是一样。另一方面,洪孝帝又总觉得姬蘅与自己同病相怜,恰好又有着共同的敌人,他对于姬蘅,又比对待忠心的臣子要多了一分真心。
就是这份复杂,让姬蘅早早的就意识到,等大仇得报之后,是不可以继续呆在朝堂之上的。当然他也可以这么做,甚至只要他有心那个位置,还能继续做。在从前看来,姬蘅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但是如今,有了姜梨的情况下,这件事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姜梨也不会喜欢宫廷的生活,姬蘅不再考虑这个已经很久远的念头。
洪孝帝告诉姬蘅,他会让人想办法来医治姬蘅的失明,但姬蘅不可以暴露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尤其是不可以告诉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