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如梦,红颜易逝,花和人都是一样。
洪孝帝正在慈宁宫,陪着太后诵经。
太后诵经的时候,洪孝帝只是坐在一边,翻开经书。比起太后的虔诚,洪孝帝显得要不诚心多了。但这一幕,闭着眼睛诵经的太后没有看到,她专注的,一心一意的念经,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这件事情更重要。而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从洪孝帝登基以来,她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插手朝政,也不如刘太妃一般在宫中跋扈,几乎要让人忘却有这么一位太后。听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温婉贤淑,从不在后宫与人争风吃醋,反而将不是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看着他登基成为皇帝。如果没有太后,当年的洪孝帝,说不准早就被野心勃勃的刘太妃两母子吃的渣都不剩。
但要说洪孝帝与太后感情有多亲密,却也不见得,无非是表面上的和平罢了。
陪太后颂了一会儿经文,洪孝帝走出了慈宁宫。他没有回御书房,昨夜里看了一夜的折子,今早又早朝,总共也睡了不到几个时辰。他要回寝殿休息,才走到寝殿门口,苏公公迎上来,道:“陛下,丽嫔娘娘来了。”
丽嫔从门后走出来,在宫中众多的美人中,她看上去是最为不疾不徐的一个。即便春日又进宫了不少美人,那些年轻的、饱满的、花骨朵一样的美人将整个皇宫都装点得格外美丽,从前的美人们如临大敌,越发打扮自己。但对于丽嫔来说,似乎永远没什么差别。她不会觉得危险,也不怕帝王爱上了别的美人,她只是温温柔柔的做自己的事,如现在一般,站在门口,对洪孝帝笑道:“臣妾做了些点心,用的今年新出的洋槐蜜,陛下尝上一点可好?”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温柔的请求,洪孝帝轻笑道:“好。”
他紧绷的脸,在这时候神情也舒缓了。
丽嫔就笑着把洪孝帝扶到了桌前,桌前摆着精致的点心和热茶。丽嫔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蜜糖的甜蜜气息。她和别的美人不大一样。别的美人送来的糕点,虽说是自己做的,但两手干干净净,蔻丹也鲜艳完整,让人疑心她们大约是在旁边看着,指点着下人所做。但丽嫔做的糕点,就是她亲手做的。据说旁人做不出她做的味道。
她是个有心之人。
洪孝帝笑着拿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丽嫔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洪孝帝吃完后喝了一口茶,喟叹道:“还是你有心。”
“皇上忙于公务,臣妾能做的也就只有这点了。”丽嫔笑道。
洪孝帝也笑:“说起来,朕昨日里听母后说,今年新进宫里的美人,有你的表妹,你怎么不告诉朕?让朕照拂?”
丽嫔笑容微僵,帝王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她的心里,却觉得不安极了。
她没有孩子,季家的人之前还总是求神拜佛,让她吃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巴望着怀上一个孩子,坐稳后宫的位置。可时日久了,她的肚子没动静,季家人渐渐失望,就把主意打到了别的地方。
季家从来不曾歇过要再送一个美人进宫,夺得帝王宠爱的打算。丽嫔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要自己帮忙,照拂那个美人,帮助那个年轻的美人夺得帝王宠爱。替她挡刀挡枪,出谋划策,最后成为一颗弃子,被榨尽最后一滴血,替季家牺牲。
凭什么呢?丽嫔绝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做到了今天的位置,凭什么把一切都拱手让人。尤其是对方什么都没做,仅仅凭借着年轻美丽,就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也太不公平了吧!
所以丽嫔什么都没做,她假装不知道季家送进来的那位表妹,甚至丽嫔拒绝与季家人见面。她对季家人愤怒,渐渐滋长出仇恨。以至于姜幼瑶出事后,丽嫔都不想去问,她不愿意再为季家人奔走。当然,她也深知,以季家人的本性,也不会替姜幼瑶报仇什么的。
丽嫔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露出一个哀戚的笑容,垂下头,突然跪了下来,道:“臣妾知罪。”
她娥眉婉转,声音凄切,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洪孝帝微微一愣,拉着她的手坐到身侧,笑道:“你这是怕朕宠爱别人,吃味呢。”
“陛下的身边可以有许多美人,臣妾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当陛下宠爱别的美人时候,臣妾也什么都不能做。臣妾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将陛下的宠爱挽留的久一些,臣妾知道这是逾举了,请陛下责罚。”
她说的哀婉又可怜,一切都是因为爱才会如此。任谁一个男人面对如此爱她诉说衷情的佳人,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朕不会抛下你的。”洪孝帝大笑,“只要你不背叛朕,朕就不会抛弃你。”
丽嫔心中一跳,隐隐约约觉得洪孝帝这话里,似乎有什么深意似的。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拥抱是如此温暖,语气也是如此宠溺,让她的怀疑渐渐烟消云散。
不会的,洪孝帝不会知道的,她做的很隐秘,没有人会知道。
同时,她又在心中冷笑,她不奢望什么帝王的宠爱,总归没有孩子,帝王的宠爱也只是一时的,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被更加年轻可爱的美人所代替,她会成为后宫里那些过了气的女人,那些衰败的花,成为春日里,一捧新鲜的艳泥。
她会走到最后的,不惜一切代价,也不惜牺牲任何人。
丽嫔眼里闪过一丝狠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事
白日里的春雨到了夜晚,总算是停了。
姜府里近来十分平静,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姜幼瑶找到了,虽然是疯了,不过疯的倒也安静。老夫人将姜元柏放在自己身边养,每日也忙的顾不过来。姜元柏和姜元平两兄弟忙于政事,回来的时候也很晚。
三房,杨氏拿着几匹新的布料,一进门就道:“玉燕,快过来。”
姜玉燕从门后走了出来,她拿着一盏灯,屋里便有了幽暗的灯光。杨氏手里的两匹布,花样华美,杨氏拿着布在姜玉燕身上比划了两下,道:“可以做两身新衣裳了。”
“娘,我穿不了……”姜玉燕瑟缩了一下。她容貌平平,自来穿的也平平,不爱穿这些华美的衣服,因着衣服会把她的容貌衬托的更加平凡寡淡。但杨氏却好像不认识这一点,总是恨不得把所有精致隆重的衣裳首饰往她身上穿。
“没什么穿不了的。”杨氏瞪了她一眼,“你整日穿的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再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赴宴,介时穿的好看些,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那些太太们见你穿的好看,总会多看你几眼的,难道你不想嫁个好夫婿了?”
姜玉燕诺诺的,没有回答。她不敢辩驳什么,杨氏说的话,她必须得听。但姜玉燕也明白,她不像姜梨一样,有一个做首辅的爹,甚至也不如姜玉娥好看,从她的出身和容貌,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引以为傲的东西,只怕是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君。
“娘,这花布是从何而来?”姜玉燕问道。
“是你姐姐送来的。”杨氏道:“你姐姐在宁远侯府,布料倒是多的很。挑了两匹送过来让给你做衣裳,你姐姐还事事想着你呢。你给我多学学你姐姐。”
姜元兴从外面走进来,刚进来就听到杨氏在数落姜玉燕。杨氏性子泼辣,姜玉娥的性子肖似杨氏精明,姜玉燕却像姜元兴一样木讷。因此杨氏总是看不惯姜玉燕,要姜玉燕好好学学姜玉娥。可人的性情又怎是能轻易改变的?
“别说玉燕了,”姜元兴忍不住道:“有什么可说的。”
杨氏见姜元兴回来了,就对姜玉燕道:“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你爹有话要说。”
姜玉燕点了点头,转身拿着灯走出了屋子。姜元兴往凳子上一坐,问:“什么事?”
“玉娥今日来信了。”杨氏从抽屉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姜元兴,道:“说是周彦邦休妻了。”
“休妻?”姜元兴先是皱了皱眉,随即点头道:“沈家出了事,宁远侯府自然会休妻。”
“玉娥在信里的意思是,虽然宁远侯府不错,但周彦邦无法进入仕途,高门大户的女儿只怕也没有轻易要嫁到周家的。如此一来,她有希望做世子夫人。”杨氏道。
“世子夫人?”姜元兴反问:“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见姜元兴信都没看就一口否认,杨氏也心里不舒服了。她道:“你说说,玉娥论起才学样貌,比那些官家小姐不差吧。凭什么不能做世子夫人了?听玉娥说,现在周彦邦对她不错,可见感情是很好的,差就差在了出身上。”
这话又刺到了姜元兴痛处,姜元兴道:“所以?出身如何更改?我们虽然在姜家,却不是大房二房!”
“你忘了。”杨氏推了他一把,“倚靠着姜家,自然什么都没有,但你现在,可是右相的人。右相又是成王的人,我们可是替成王卖命的。要是讨好了成王,办成了一件漂亮事,给你加官进爵,还不是手到擒来,介时我们的女儿,身份自然不同凡响。宁远侯府岂敢怠慢,只要会乐颠颠的,上赶着要把玉娥给扶为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