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大彻大悟似的。
姜梨看向他,他又飞快低下头。
“姑娘,奴婢瞧着冲虚道长,能做出这种事,定然不是什么真正的高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况且他又给丽嫔治过病,说不准早就是丽嫔的人了。明日咱们……咱们不戳穿他的真实面目?”
姜梨道:“不急。打脸这种事,当然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冲虚道长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赵轲打听消息很快很灵,那冲虚道长虽然在燕京城颇有名气,但多年前,其实是因为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官司才来燕京城的。他在家乡的时候与有夫之妇勾搭,被那妇人的丈夫发现,争执之中将那人杀死。他与那妇人掩埋了男人后,连夜逃走。一路上隐姓埋名,后来遇到云游的道士冲虚,假意修道拜师。
道士最后在一次兵斗中死了,冲虚道长久借了他师父的名号,化身冲虚,来到燕京城,从此以后,在燕京城招摇撞骗。他生的很能唬人,看起来一派仙风道骨,许多人还真以为他是什么高人。后来小有名气之后,又遇到了丽嫔一事。
虽然丽嫔一事现在不好查探,但姜梨猜测,那或许也是丽嫔一手操控的。当时陷害丽嫔的那位妃子,与丽嫔正是争得火热,也颇得圣宠,要不是因为厌胜之术一事,说不准如今还能争到什么位置。就因为冲虚道长的出现,当时那位丽嫔在后宫里最大的敌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未必不是冲虚道长和丽嫔心照不宣做的局,不过连这种后宫之事都敢掺和,冲虚道长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
“丽嫔既然如此相信冲虚道长,两次都是因为冲虚道长才拣回了一条命,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样一来,等冲虚道长的身份被发现时,丽嫔才会更无地自容。她也需要向皇帝解释,这是为什么?”
“最重要的事,我得让季淑然后悔。”姜梨温柔的开口,“季淑然这不是请帮手,这是引狼入室,我要她玩火**,因这位高人而露出狐狸尾巴,然后,再让她知道,这高人是假的。”
赵轲心中一凛,只觉得这看似温和无害的姜二小姐,折磨人的法子,也并不如她长相那般善良。
还是少招惹为妙。
……
第二日很快到来了。
这一日,姜梨起得不早也不晚,是个恰好的时间。但不巧的是,今日的天气,可算是糟糕到了极点。燕京城的冬日素来雪大,今日并没有下雪,但一大早起来,天色十分阴沉,浓重的黑云压在天空之上,几乎要垂在房屋顶上一般。平白令人觉得压抑,分明是早晨,阴的如同傍晚。
桐儿躲在屋子里看外面,小声道:“这天儿也忒邪门了。”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今日是冲虚道长带人来姜府“驱邪”的日子,虽然早已有了准备,但桐儿仍然不能完全的放下心来,总以为还是有些后怕。
比起来,姜梨就显得要坦然多了。她甚至还让白雪给她挽了一个双丫髻,她生的俏丽灵秀,这么一来,越发像仙山九州上才有的莲花仙童,不食人间烟火的明净。桐儿对着她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叹道:“要是季氏和那劳什子道长真的指责姑娘是妖怪,怕是难以令人信服。哪有生的这么脱俗的妖怪,话本子里写的妖怪,不都是穿着鲜艳的衣裳,一出现就勾人魂魄,迷得人找不着北么?”
白雪听到了,一本正经的回答:“你说的那是肃国公。”
正在暗处潜伏着的赵轲正百无聊赖的听着屋里人的动静,闻言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瞪着里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主子哟!在这里就这么被小丫鬟议论,要是这话传到国公府里去,不晓得大人会不会想捏死里头说话的这位。
姜梨听见白雪的话也是一愣,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
姬蘅本就是善于蛊惑人心,要知道第一次见到姬蘅坐在尼姑庵房檐上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一片桃色氤氲开来,他就潇洒的坐在其中,美的近乎刻薄,还被桐儿差点认为是花妖。
当时她一眼认出了姬蘅是谁,还在诧异为何姬蘅会来这种地方。如今看来,恍若隔世。她早已走出了青城山,和姬蘅的关系也变成了现在微妙的平衡,说不上朋友,但也绝非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不可再近一步了,因为再近一步会变得危险,未来不可知,便保持这样的地步。
世事弄人。
“先吃点东西吧。”姜梨微微一笑:“冲虚道长要过来,还得等一阵子。”
高人在场么,惯会摆架子。尤其是这进过宫的,还对丽嫔有过两度救命之恩的高人。倘若来的太快,就会显得上赶着掉份儿。虽然姜梨不是很理解,但也不在意。
“姑娘,您要的东西也都安排好了。”白雪道:“都放在花园草丛,赵大哥已经全部替换掉了季淑然的人放下的。”
“好。”姜梨笑笑:“这就可以放心了。”
……
一个时辰后,姜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让姜梨去晚凤堂。
姜梨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拿上披风,和桐儿白雪一起去了晚凤堂。
还没走到晚凤堂,就听见姜景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道:“啧,咱们府上好好的,驱什么邪?有什么邪可驱的?莫名其妙。”
然后就是卢氏制止的声音:“景睿,闭嘴,这是陛下的命令。”
姜景睿就不做声了。
姜梨抬脚走了进去,里面的议论声都戛然而止。众人都朝她看来。
季淑然身边站着姜幼瑶,嬷嬷手里抱着姜丙吉。二房的卢氏、姜元平都到了,瞧不出来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姜景佑还是笑眯眯的胖子,和姜元柏如出一辙。至于三房,整个三房都沉默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姜玉娥的原因,如今三房和其余两房的关系变得十分尴尬,便是见了,也不怎么多说话。姜玉燕本就懦弱胆小,只是看了一眼姜梨就飞快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除此之外,今日府里的主子,连各房的姨娘通房,大的小的受宠的不受宠的都导乐听闻昨夜里便下了禁止,府里一切人,包括小厮丫鬟都不许出府。看来是为了确保冲虚道长做法。
姜梨也看到了胡姨娘。
胡姨娘孤零零的与她唯一的丫鬟抱琴站在人群外,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显得格外可怜。她身上穿的薄棉袍已经旧的发黄,也没有任何首饰。在二三放一众年轻的姬妾之中,如果不是有人说话,一定会被人认为是伺候姨娘的下人。
她的目光在空中与姜梨短暂的交错,很快离开,又落向虚空。她总是这幅呆呆的样子,人们也愿意对她报以同情的宽容,都是得了癔症的人,脑子都不怎么清楚,还能要她做什么呢?
但姜梨知道,胡姨娘这么多年一直等待的机会,就要来了。只有姜梨看到了胡姨娘嘴角一闪而过的快意,和期待。
他们都是在等待真相揭开,报仇雪恨的日子。
“阿梨,”姜元柏道:“今日是冲虚道长来府上驱邪做法的日子,府里人都要走一遍。”他解释。
姜梨面上浮起一个恰好倒出的惊讶,似乎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问,很快就点头,道:“知道了,父亲。”
姜幼瑶有心想要刺姜梨几句,她惯来就是看姜梨不顺眼的,不过今日已经被季淑然提前打了招呼,切勿生事,一句话也不必多说,自然有人来收拾姜梨。
季淑然想的也很简单,今日的局,虽然是她所做,但从头到尾,她都不是主导者。无论是宫中突然生病的丽嫔,还是偶然来京的冲虚道长,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驱邪的人,都是偶然。换句话说,姜梨这小蹄子邪门,倘若冲虚道长这回失手,也决计怪责不到她身上来。因为这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
当然,冲虚道长也一定不会失手的。
正在这时,外头的小厮来报:“老爷,冲虚道长到了。”
姜老夫人道:“出去看看吧。”
姜梨是第一次见冲虚道长,说起来,她在青城山的时候,在寺庙尼姑庵里也见识过了不少的高人。比如那个艳僧了悟,生的英俊莫名,却高洁没有邪气的样子。也难过他与静安师太的事情出了后,才会令人难以置信。这冲虚道长生的,很有几分高人神秘莫测的感觉。
他穿着道袍布鞋,模样不错,重要的是眉宇之间看着十分正气。姜梨在看到空虚道长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年丽嫔所谓的被人以厌胜之术“谋害”时,冲虚道长发现端倪,宫里却没有人怀疑冲虚道长是骗子。只因为人的眼睛很容易被外貌迷惑,空虚道长恰好就生了一张让人迷惑的脸。
冲虚道长进到姜家大门以后,面对姜老夫人带着这么大一帮人的前来,仍旧不卑不亢。只让自己身边的小道童摆好道台。
小道童应着去了。姜元柏冲虚道长见过礼,道:“道长今日特意来为府上驱邪,感激不尽。”
“姜大人不必多礼。”冲虚道长回礼:“这是贫道分内之事。”
“你真会驱邪啊?”姜景睿抱着胸,挑衅的道:“不是骗子吧?燕京城这样的骗子可是很多的,就街边摆摊算卦的那种,出门十个有八个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