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一手拿只二踢脚,一手拉着个弹弓儿,气乎乎问道:“赵穆,你什么意思?”
赵穆一笑,长眉凤目,眸似星河,容貌七分俊美,三份邪性:“点燃这颗炮,将它投进洪氏绸缎庄,我就阻止贤宜公主上车。”
他说着,伸过来一支引燃的线香。
陆敏叫赵穆揉乱了一头的发,怕贤宜和余宝珠两个快嘴要传自己的闲话,总不能小小年纪就坏了名声,将那二踢脚叼在唇上,凑上线香引燃,引线滋滋而响,眼看那二踢脚就要将她的嘴炸烂,她随即镶上弹弓紧拉,过了片刻,只听叭的一声响,洪家绸缎庄里忽而跑出来许多人,捂头捂脸,皆是大叫个不停。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叉腰骂道:“天杀的,谁不要命了,敢往爷爷的绸缎庄里扔鞭炮?”
他满大街的看,要找个手里有香头儿能点炮的,嘴里吼个不停:“爷爷我在这长安城里做生意多少年,今儿头一回遇见这样欺人的,是你们谁投的,给我滚出来!”
那洪氏绸缎庄虽瞧着姓洪,实则却是丞相余洪家的。出面做东家的,是余洪府上颇得力的奴才郭兴。狗丈人势,这京城中不没有他怕的人。
郭兴扬手吼道:“伙计们,把这条街给爷爷围了,找出那个扔炮的人来,老子要剥了他的皮下酒,拿他的脑袋当尿罐儿,快给我找!”
一人道:“东家,东家,您看看您那绸缎庄再说!”
郭兴一把甩开这人,还在当街大叫:“路过的诸位,谁要是能指认是那个小杂种往爷爷的绸缎庄里扔炮的,指出来,爷爷立刻赏你百两银子!谁能指认?”
那人又道:“东家,您看看绸缎庄,你看……”
郭兴回头一看,火舌已经从门窗往外扑着。绸缎易燃,烧着了岂是那么容易灭的。他一拍脑袋叫道:“爷爷我的小命这回怕是保不住了唉!”
他大叫道:“快,都给爷爷进去搬料子出来,抢出一点是一点。”
那伙计们齐齐往后退着,个个儿摇头。绸缎是东家的,命却是自己的,谁也不想叫火烧死。
☆、长乐坊
余宝珠与贤宜也在看那着了火的绸缎庄。余宝珠也是吓的两手直乍:“不该呀, 我从未听过绸缎庄会失火,这是怎么回事?”
赵穆一手还在窗框侧搭着,而陆敏两耳乍的兔子一样, 正在听外面两个小姑娘的谈话。
忽而,那余宝珠叫道:“郭兴, 郭兴,你来!”
郭兴已经在哭了:“大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
余宝珠道:“你别怕,这必是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在作祟, 此时也不必顾那些绸缎,招呼伙计们救火要紧,尽量把事态压下去。
我二叔今日有些手下,恰在前面不远处办差,因计划有便, 估计那些人也是空等,不如我替你把他们叫来?”
陆敏知道这绸缎庄是余洪家的,听余宝珠说余洪有些手下在不远处办差,遂轻撩半扇帘子往外细瞧,不多时, 便见余宝珠那小丫头莲月带着一众黑衣人,自来庭坊一侧飞速而来。这些人手中多还攥着块黑帕子,拿来遮脸再合适不过。
她忽而心一动,暗道自己往常出宫, 走的恰是来庭坊,那一坊是个窄巷,若有人要在那里劫杀她,那怕驾车的人是陆高峰,在那窄巷中,只怕也难以脱身。
所以,今天不止贾嬷嬷想取她的性命,就连丞相余洪手下这些黑衣人,只怕也是来杀她的。
“麻姑!”赵穆忽而轻掸下帘子,指揩过她的唇道,眸中满是晶晶亮的好奇。他道:“上一回见你叼着只引燃的二踢脚,拿弹弓将它射进我二哥的酒碗里头,我当时在想,绝对是自己眼花了,否则,怎么能有人把炮竹用弹弓儿发出去。今日一见,才知是真的。”
那么一点樱桃小嘴,嫩嘟嘟的小面颊儿,叼着引线呲呲燃烧的炮竹,又俏皮,又可爱。
寻常弹弓皆用牛筋制成,赵穆这把弹弓所用的却是蟒筋,弹性极佳,力道又足。陆敏对准赵穆那细白的手,一弹弓打出去,蟒筋抽在他手上随即一道红红的印子。
赵穆疼的直吸气,一把将陆敏压翻在马车上:“小麻姑你……”
陆敏牢抓着那枚弹弓儿,小脸儿气鼓鼓的,照准赵穆的额头再弹一记。赵穆受了这一暴击,疼的晕头转向,刚回过神来,她又一记弹了过来。
这一回抽在他的脖子上,赵穆盯着陆敏许久,忽而俯身,一口就亲在了陆敏的耳朵上。陆敏上辈子二十七年活来的所有经验,被他这有预谋的一吻全吓飞到九宵云外。
她直接提着弹弓儿抽了起来,而赵穆也起了犟心,忽而一口叼上她的耳廓,两排白牙轻咬,却是磨了起来。他热乎乎的鼻息在她耳廓后最薄的那块皮肤上游窜,激起陆敏满身的鸡皮疙瘩,吓的陆敏越发拿个弹弓不停乱砸!
“麻姑!”忽而外面传进来陆高峰一声厉喝。赵穆随即直挺挺坐了起来,伸手揩着自己的口水。
陆敏趁机再往他额头上抽了一弹弓,应道:“爹,女儿在这儿了。”
陆高峰道:“爹来接你了,快下来!”
还好冬日出门总要备着披风,陆敏兜上披风,遮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狠狠瞪了赵穆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道:“姓赵的,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了!”
咬耳朵,亏他想得出来。陆敏怕他真要咬掉她的耳朵,到这会儿整个人还在颤抖。
*
胭脂色绣海棠的缎面披风,帷帽低垂,女儿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只看那樱桃小嘴鼓嘟嘟的样子,便知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陆高峰一把抱起女儿,走了两步忽而手摸过她发红的耳朵,细观上面还有两只牙印。他回头厉目盯上那辆马车:“赵穆欺负你了?”
陆敏连忙摇头:“并没有,不过是我不小心在轿箱上磕了一下而已。
陆高峰驻足片刻,总算忍住冲上马车将赵穆拖下来揍个半死的冲动,回头说道:“师良,得麻烦你先替我把麻姑送回家,我这里还有点事情,晚些时候再回家。”
窦师良一袭三品文官的紫衣朝服,玉面薄唇,剑眉星目,天生一股为夫子,为长者般老而在在的神情,端坐在马上。
他伸手接过陆敏的手,一把将她抱上马,放坐在自己怀中,慈声问道:“小麻姑,为何我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你?”
陆敏回头去看赵穆的车驾,他也下了车,杏黄色的储君常服,白玉腰带,衣袖上金线绣成的龙纹在日光下闪着光泽。
他抱拳叫道:“陆将军,窦中丞!”
窦师良向来都是国舅爷的款,颇为倨傲的在马上点了点头,便裹着陆敏策马离去。
大火还在燃烧,非但绸缎庄,隔壁那家银楼的屋檐也起了火,整条大街上的人都不再看笑话,人人端盆抱碗,要从护城河中引水来灭火。
陆高峰与赵穆并肩而站,看着那近百名正在救火的黑衣人若有所思。
他问道:“太子殿下可知今天皇上为何会突然起兴,要往京外巡禁军大营?”
赵穆一笑:“圣心难测,本宫也不知道,只是陆将军怎么不去陪同父皇巡禁军大营,反而又折回来了呢?”
能左右皇帝性子的,一般都是近侧所侍那些阉人们。只要多摆几本参陆高峰,以及禁军大营的折子在案头,敬帝略翻一翻,一怒之下就会策马出城,带人亲自去巡。
陆高峰听闻皇帝出城,拍马赶到一半,忽而回头,见长乐坊中浓烟高起,担心陆敏的安全,便又折了回来。
看着那被一场大火逼出来的黑衣人们,陆高峰后背也是惊起一层冷汗。余洪伏黑衣人在他与女儿回家必经的路上,陆高峰不由要想,他伏这些人,会不会是来刺杀他和陆敏的呢。
虽说当年那个能预知后事的余娘子死了,但余洪显然从她嘴里套出过不少东西,所以这些年在官场上一帆风顺,风声水起。非但如此,在生意场上,他总能押准次年景兴旺,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余洪一直隐于暗处闷声发大财,无人发现。但陆敏重生之后却改变了很多事情,这种改变惊动余洪,也妨碍了他的某些利益,所以他想杀人灭口了。
陆敏能从十七年后回来,那余娘子能知晓后事,就证明这种事情不是偶例,也许还有人也重生了,但却隐于暗处,悄悄的观察着一切,准备随时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改变。
相比之下,他太草率了。当野兽们都隐于黑暗的森林中时,他却把女儿曝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从而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陆高峰沉沉摇头,忽而问赵穆:“但不知太子殿下是要去往何处?”
赵穆道:“左春坊一众老臣正在商议让本宫搬出明德殿,迁入东宫一事,所以本宫想请自去东宫看看,看那一处如今修缮的如何。”
陆高峰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抱拳道:“属下恭送殿下!”
赵穆亦揖手:“告辞!”
他上了车,不一会儿便撩帘子叫道:“傅图,快上车!”
傅图还从未上过太子的车驾,又人高马大长腿长胳膊无处施展,上车之后见赵穆正在解衣,问道:“殿下,您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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