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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司寝女官 完结+番外 (浣若君)


  虽相距不远,但从此赵鹿就是独立门户的储君了。身边一应人手,皆是由李禄选定,放在长安殿,皇后跟前用了好久,千般打磨捶练过的老实孩子,可皇后仍还不放心,眼看着命妇们坐了满殿,却一直闷闷不乐。
  这种宴餮,皇帝自来不参加的。
  这夜,他却从麟德殿归来的格外早,还带着一群在凌烟阁读书的少年们,金冠明裳,负着双手进了长安殿。
  大殿正中,本有丝竹在演奏,皇后也正在侧身与娘家几位嫂嫂闲聊。
  帝至,乐停,命妇们归位,本来好好的欢宴,他似乎天生有种叫任何场合都能冷下来的气度,满殿之中,静可闻雀。
  皇后笑吟吟望着皇帝坐到身侧,小声问道:“今夜怎回来的这样早?”
  皇帝望着在大殿中依次顺列而坐的少年,道:“前几日往终南山,朕曾单独一人出门游猎,于青青塬上过时,见一白麂跃于野,毛色白亮鲜艳,朕想,若取其皮为你和意宁一人做一双麂面靴子,穿着倒是格外暖实。
  于是朕追迹数十里,欲猎其入囊。”
  麂子,外貌似鹿,又非鹿,因其毛皮紧实柔软,是做靴子的良品。麂子本就少,白麂更是难得,陆敏一听已有不悦:“所以,皇上今儿是特特要送我和意宁一人一双靴子?”
  赵穆笑道:“朕追至一处山下,白麂还巢,另有一匹白鹿出,角有三尺之长,通体白亮,堵在山洞门上,哀哀而叫,见朕自筒中微箭,忽而双蹄凌空,旋即跪于地,竟是磕头求饶之意。
  朕下马,走近,才见那只白鹿和白麂的窝里,还有两只洁白可爱的幼鹿,那白鹿为母,以为朕要伤它的子女,不停叩首。”
  陆敏一听,便知他是把那鹿给放呢。她一笑道:“须知白鹿有灵性,你放了它,它会给你福报的。”
  赵穆亦是跪坐,模样一本正经,一只手却自身后褪了陆敏的绣鞋,一只掌手粗糙的大手,从那只软糯糯的足缓缓往上揉着。
  

  ☆、法会

  大庭广众之下, 陆敏总不好表现出什么来,仍是一本正经的坐着。
  依次而坐的少年们和着两边的伴奏,轻轻唱了起来, 正是那首《鹿鸣》。这本是首古调,今人并非人人皆会唱, 陆敏恍忽记得多年前,似乎听谁唱过这首曲子,多欢快的歌啊,草儿青青,鹿食于野, 王欢宴之,歌舞不歇。
  她声儿轻轻的,亦和着少年们的调子哼了起来。
  赵穆道:“麻姑,朕见那白鹿的双眸,便忽而忆起你来。”
  陆敏仍哼着曲子, 忽而侧眸,见李禄站在深垂的宫灯下,想起来了,头一回听这曲子,是李禄唱的。她笑了笑, 收回目光,去看自己的孩子们了。
  皇帝的手拂开她芍药纹的锦面长裙,玉兰色带着她体温的绸裤儿,越滑越深, 明面上仍还一本正经:“麻姑,朕的小鹿儿,此生就只守着朕的巢穴,和咱们俩个孩子,好不好?”
  老夫老妻,这话无赖又肉麻,陆敏忽而脸一红,全身不自然,牙齿轻轻颤着,悄声道:“把你的手拿开。”
  赵穆非但不肯,反而欺的更深。
  那本金册,不过一个线头子而已。细细的一支支,他调了许多老监来盘问,一只线团越抽越长,追溯到他初即帝位的时候。
  那时候,外有强敌,内有强戚,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照顾他的小麻姑。
  而李禄是他刻意打压,要打入尘埃叫他绝望,叫他无生门才欲提起来的小内侍,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是他的那间兵器库。伤药,白粥,点心,事实上不必他刻意安排,李禄早已对陆敏死心踏地的忠诚,但那忠诚也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的刻意放任,于李禄来说,简直是一片再肥沃没有的土壤。
  分明,无论李禄做什么,都是在他的授意与许可之下,可当他忙于朝政时,那外表男子气概满满的阉人,打理着后宫杂物,给陆敏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也许还因此,渐渐赢得,他努力十几年都未赢得的,陆敏那颗芳心。
  赵穆自认雄材涛略,睥睨开合,天下间的男子,无可比肩。可跟一个阉人,怎么争?
  陆敏忽而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抓住他的手:“长圭,求你了,勿要叫我在众人面前难堪。”
  ……
  是夜长安殿宴餮早散。
  陆敏上楼的时候已经两脚虚浮,偏偏赵穆还要来扶她。……鸡腿吗?女官之家。
  ……
  陆敏软着双臂趴在那春凳上彻底不吭气儿了,赵穆将她翻过来,抱回床上。
  夏夜窗外有知了不停的叫着,这宽阔的大殿里敞而清凉,俩人相偎在一处,孩子们方才唱的那首《鹿鸣》还回荡在耳,陆敏笑问道:“好好儿的,为何非得要拉着孩子们唱首诗?果真就只为一只白麂?”
  一同去的终南山,一同过的塬,若果真有白麂,以他那万事都要报备的性子,定然会说给她听,况且,雌鹿头上就算有角,也只是小小的犄角而已,不可能长到三尺多长,普天之下,也没有雌鹿的角可以长到三尺多长。
  可见他就是兴起撒谎。
  赵穆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朕只是觉得,你格外像只鹿儿,看你孤寂,又不知该如何讨你欢心。”仿如大梦惊醒,他惊觉,他伴着她的时间,远远没有李禄那厮陪伴的更多。
  陆敏回味着那首歌,忽而一笑:“我明白了,鹿鸣鹿鸣,那歌儿,竟是我的名字呢。”如此迂回曲折的示爱,并非他的性子,倒也格外叫她心中一暖。
  新月如钩挂在半空,她忽而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中秋之夜,帝往护国天王寺敬香,她半夜至兵器库外,便听见李禄在唱那首《鹿鸣》,她还唱过一段月出,那是她和他唯有的一次交谈,对酌了两杯,其实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再想想当年的两次伸手,皆在无人可知处,就像她对赵秉一样,是希望李禄能在自己为难时照拂照拂自己。
  恶人始终是恶的,所以赵秉受她之恩,反过来还要害她流产。善人始终是善的,就像李禄,当初不过一粥一饭之恩,在深宫中护她这么多年。
  脑中孩子们吟唱的曲调挥之不去,陆敏侧身望着身边的皇帝,手捂上他的胸膛,暗道只要他不知道,李禄那点小心思,倒也没什么。
  只是可怜了李禄那么个人,胸怀相貌无一不缺,办事干净利落,可惜是个阉人。
  身边赵穆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胸膛之中,暗道既陆敏此时才悟,那就是李禄一人的单相思呢。
  *
  眼看至中元节,自那日在内侍堂一回发怒之后,皇帝便渐渐开始收束李禄手中的权力。首先,长安殿的一应差事,另由少监林平全权接管了,再接着,麟德殿和还周殿的一应事宜,也由林平接管。
  眼看中元节,护国天王寺要举行冥阳两利水陆大法会,邀整个大齐十三州所有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们齐来参于,接连七昼夜,共颂佛经千卷,为众生祈福,也为超渡亡灵。
  大齐十三州登记在册,德高望重的法师足足五百多人,齐齐入宫,吃饭睡觉都是问题,没个得力的太监总管,仅凭那些年青少监们自然办不下来。所以此事,仍还是李禄一人全权负责。
  如此盛事,百年难遇。也是自赵穆为帝之后,皇宫里办的最大最庄严的一件事情。
  帝后皆活了两世,自然以为轮回天定,是佛菩萨的赐予,于此事皆极为重视。到水陆大法会那日,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无一空阙,各处都住满了入宫共同祈福的命妇们。
  陆敏亦忙了个四脚朝天,长安殿也招待了几位嫂嫂同住,各处皆住的满满当当。
  皇帝斋戒半月,在麟德殿宿了十几夜,每日早晚也茹素颂经。
  吃素颂经,本该清心寡欲的。但大约是斋戒前那一回弄的太过瘾,十几年中,似乎唯有头一回,赵穆才那么信马由缰的弄过,后来每每怕伤到她,总要拘着三分力。
  这酣畅淋漓的一回,比之头一回草草收兵,实在是透骨入髓的香,仿如十年不见荤腥的人头一回尝到羊肉的鲜美,香到赵穆每日颂经,脑子都不由自主要往陆敏身上滑溜。
  于皇帝来说,斋不斋戒倒也无所谓,他想什么时候来一回,难道还有人能阻了他?
  可偏偏自中元节开始,长安殿里里外外都是人,他每每回去一趟,七八个入宫参加水陆法会的命妇们就要换身行头,出来拜一回。
  二楼寝室里时时有躲不及的妇人们,满头珠翠,惊兔一样窜来窜去,或躲在屏风后,或躲在隔间里,还有那么几个,在他往护国天王寺时半路撞到,欲行礼不行礼,躲在垂柳之后,露着半截粉红嫩绿的帕子。
  赵穆于生活,有十分刻板的习惯,有一回竟还踩到一个不知那家的姑娘,看那姑娘哭哭啼啼,皱着眉头,吩咐郭旭将她弄出宫去。
  若是李禄,见到这种妇人,直接就会丢出宫去。偏郭旭是个心软的,叫那小姑娘一番缠闹,差点没闹到陆敏那里。
  所以待到第七日的时候,皇帝也不去护国天王寺了,傍晚下朝之后在宫里闲步,遥遥见长春观隐在浓荫绿柳之中,瞧起来格外的清凉,遂闲步往那一处,要去与许久不见的玉真长公主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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