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制厌胜,只为诅咒一个皇帝面前的女官, 如此心胸,若叫你做了皇后,这后宫里所有的宫婢还不得叫你全都杀完?连猫狗都只能是公的?”
一群姑姑们又是轰堂大笑。
李灵芸忽而就软了,往前匍匐两步,拍着胸膛哭道:“麻姑, 你也是女人,你也懂得我的苦处。这后宫里不可能永远只你一个人得宠,总会有皇后、嫔妃,我李灵芸指天发誓, 此生永远跪在你的脚下,以你为先,卑服于你,求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好不好!”
陆敏今天恰是月信最后一天,小腹酸胀坠痛,上辈子流产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御医站在床边,说她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孕时的伤心绝望齐齐袭来。
那时候她对人生已经完全死心了,就只想有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混在眼前,过完残生。谁知那唯一一点火星子,也叫跪在面前这看似柔弱,心里藏着条毒舌的妇人给无情踩灭。
她低下头,在李灵芸的耳边轻声说道:“当然会有皇后,也会有嫔妃,甚至这座宫廷里所有的女官宫婢,全是那个男人的,就像满园成熟的果实,沉甸甸红艳艳坠在枝头,只供他一人摘取。可那里面,绝不会有你!”
李灵芸猛然抬头,对上陆敏一双明澈澈的眼睛,摇头道:“你不嫉妒,不恨,不会因别人得圣宠而伤心,难过?”
陆敏道:“会,但我绝不会因此就去伤害别的女人,这恰是我们做人的底线!”
男人爱上别的女人,她不去恨那个男人,却去伤害同样无辜的女人。李灵芸上辈子活该被杀在明德殿,这辈子去给最恨她的人当妾,也是她该得的报应。
李灵芸猛忽而发狂,猛然扑向陆敏,伸手便要抓她的头发。
围观的皆是宫婢与姑姑们,大家七手八脚来撕,扯腿的扯腿,撕头发的撕头发。
恰这时候,人群外一声吼:“那里来的贱婢,竟敢咆哮麟德殿?”
李禄带着两列威风凛凛的大太监走了来,见众姑姑们撕着李灵芸,抱臂一笑道:“原来是罪官李密的女儿。你爹今日吃了铁枷板,刚进天牢,皇上因你慷慨解囊资助战事,特免了你的罪,将你赐给豫亲王赵稷为妾。
李良女,谢恩吧!”
李灵芸被吓的花容失色,张嘴半天,结舌道:“这怎么可能?”
她和赵稷都见识过彼此最虚伪,也最丑陋的一面,她还曾无情拒绝了赐婚,只为嫁给皇帝。此时再给赵稷为妾,还不得叫他羞辱死?
李灵芸大叫:“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李禄挥了挥手,立刻有内侍将她拖猪狗一样拖走了。
*
傍晚在麟德殿吃饭,桌上水仙初露苞蕾,暖意浓浓。
陆敏见有一盘板粟炒鸡,挟了一筷子来尝过,连连点头:“味道不错。”
皇帝刚从校场回来,解了外氅犹还觉得热,没有吃饭的胃口,望着一桌子的菜,仍在吃茶。
陆敏又挟了一筷子,自己抿着嘴儿嚼的香甜,隔桌掬手送了过去:“果真好吃,皇上快尝一口,板粟而已,锅边素,不碍事的。”
皇帝一双剑眉微拧,往前凑了一点,牙咬上那块所谓的板粟,其实是块鸡肉,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吃。
她在对面却乐的笑开了花儿:“瞧瞧,不止鸭肉,鸡肉也很好吃吧!”
皇帝渐渐有些苦恼,后悔自己不该尝她调羹上那块鸭肉。肉本身并不好吃,他馋的,是她每每吃东西时那种分外满足的香甜。
郭旭走了进来,在皇帝耳边说道:“皇上,豫亲王如今就在殿外,等着谢恩,奴婢要不要将他推到明日?”
皇帝本无胃口,索性搁了筷子:“叫他进来!”
他见陆敏也搁了筷子,低声道:“你吃你的,不必管我。”
陆敏只得又拿起筷子:“那您了?您不吃了?”
皇帝笑了笑,道:“朕此时不饿,晚上等着……吃你!”
他掐指算着她的月信了,知道她今天月信走了。看她颊上顿时两抹绯红,一笑,还想再逗一句,豫亲王赵稷已经进来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兄弟足足过了三息,问道:“老四这是,跌阴沟里摔的?”
赵稷手里拿着件披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在椅子上坐了,寒声道:“傅图打臣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原本他还知道避人,这一回直接带着虎贲军入臣弟府宅,当着一府人的面,将臣弟打成这样,皇上若还说不知道,臣弟也只能认了。”
皇帝默了片刻,算是认下此事:“朕会吩咐他,往后无故不准再靠近豫亲王府半步。”
赵稷顶着张被打青的脸,大约也觉得给皇帝看够了,丑也出够了,起身道:“臣弟拜谢皇上赐妾之恩,若再无事吩咐,就告辞了。”
他出门时额外看了陆敏一眼,见陆敏还在埋头吃饭,眉目间有些苦涩,又有些嘲讽,鼻子里冷嗤了一声,转身走了。
只待他一出房门,陆敏便搁了碗筷。
皇帝早已急不可捺:“吃饱了?那朕命人去备热水叫你洗澡,如何?”他为了等晚上那一口,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专心只等她吃完。
陆敏道:“您吃完饭,不是还要去校场疏松疏松筋骨的么?奴婢这儿还有些事儿未处理完……”
“在床上一样能疏松筋骨,又何必去校场!”皇帝打断她,自己率先起身,往寝室而去。
陆敏默默坐了片刻,郭旭在门上探头探脑,当然是皇帝使来催她的。她自架上抽了本书下来,足足读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入寝室。
皇帝大约一直在格扇门上等着,她才进去半个肩膀,他已经十分熟捻的,来解她的衣服 。
陆敏呀呀轻叫着,连连拍他的手:“您能不能叫我自己来?”
隔间里分外的热,以腕试,浴缶里的水也正好适温。她以为皇帝还在外面,解衣坐进浴缶中:“昨夜皇上半夜忽发伤感,奴婢还以为是怎么了,原来您又派傅图跑去打赵稷。”
……好吧,鸡腿在窝里
她亦在吻他的脖子,碾磨到耳侧时,轻声问道:“每日打一回赵稷,您就能走进奴婢心里了?”
皇帝道:“谁叫昨夜陆姑姑来了月信,朕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只好去揍他。若你今夜能消了朕的火,从明儿起,朕绝不动他一根手指。”
陆敏掰起皇帝的脸,一双沾着水的手指在他眉间轻抿,两道英挺的剑眉湿了水,齐齐下弯,将他原本凌厉的五官晕染的份外柔和。
她道:“您可以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如此肆意侮辱,他心中恨你,若使起阴招来,防不胜防,您又何必呢?”
皇帝故意要激怒她:“朕便活生生打死他又如何?难道你心疼他?”
……
次日,陆敏一整日都未能下床。待他夜里回来,自然又少不了两回,如此连着七八日,陆敏掐了掐日子,眼看到了李禄说的,每个月最关键的那几天,连忙装个肚子痛,躲回了宫女房。
*
腊月三十这日,皇帝特特儿准假一日,让陆敏回陆府,与家人一起过年。
她一个肚子痛装了整整半个月,去告假的时候,皇帝脸色极其难看,默了半天,才道:“初一子时,朕陪你去西明寺上香!”
送陆敏回家的是傅图,颇意外的,他竟然还带着小塔娜。
事实上在和皇帝吵了一架之后,过了几天傅图就特地到麟德殿后殿一趟,说明自己腊八那天打赵稷,跟皇帝一点关系也没有,而是他自战场上回来之后,一回东宫,发现塔娜不见了,再听说是赵稷带走的,一怒之下冲入豫王府,打了赵稷一顿,又抢回了塔娜。
他把塔娜抢回来之后,转手又送回陆府,如今塔娜就跟着包氏。
陆敏瞧这孩子眼神忧郁了不少,也不甚爱说话,揽过她问道:“怎么,在陆府住的不开心?”
塔娜摇头。
陆敏又道:“听说我爹给你报了女学,这些日子可去读书了?”
塔娜犹豫了片刻,道:“去了一天,可是所有的姑娘都躲着我,就连那女夫子,也不甚爱我,索性我就不去了。”
陆轻歌臭名远扬,又如今人人都知道塔娜是她的私生女,可以想象别人瞧见塔娜的脸色,肯定不会好。
陆敏道:“既不愿意去了,就索性叫我爹请个女夫子到家里教你,如何?”
☆、烟火
塔娜齿咬着唇, 眼泪啪啦啦往下落着:“虽大家不明说,但我觉得哥哥们都不甚爱我,他们都说我娘不是好人。而且, 我还隐隐听人说,我爹是火州一个最卑贱的奴隶, 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公主。”
陆敏劝道:“火州都已经亡了,烈勒也被剁了脑袋,是不是公主又有什么重要?你娘是什么样的人,你想必也听大家说过不少,如今她已经死了, 咱就不说这些。
陆府咱们那几个哥哥,人是顶好的。慢慢相处你就知道了,你才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别想这些没用的, 多跟哥哥们相处,他们自然会爱上你的。”
“姐姐,你知道贱奴是什么吗?他们压根就不是人,他们跟牲口一样。”塔娜倔着脖子道:“我不相信我爹会是个贱奴,最次, 我爹也得是个土司,否则我娘怎么可能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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