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耶早些休息。”
季凌霄乖巧地退下,最后一眼,却看到整座空荡荡的寝宫中只有他一人坐在床边,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寂寞。
她转过头,朝东宫走去,然而不过几步,她突然吸了吸鼻子,她顺着这股微腥的气息走去。
一所废弃的宫殿内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不少士兵,她站在远处,身形掩映在花影后。
不久,门被推开,一个皂衣男子走了出来,他侧着头对士兵说了些什么,微卷的几缕发丝搭在肩头,透出缱绻的风情,而那扇半开的门中则映出一片红光,像是铺就了一条红色的地毯。
那名男子突然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她下意识地捂着了嘴。
这么远,他不可能看见的!
明晃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眉眼涂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朱砂,更让他美的像是一场暧~昧的春~梦。
他朝着季凌霄的方向欠了欠身,而后抬脚离开。
不一会儿,那些士兵走进院落中,拖出一具具穿着黑衣的尸体,那样的衣服是暗卫的款式,他们全死了?而那并非是红色的地毯,而是无数人的鲜血。
鼻尖的腥味更大了,她捂住了嘴,后退了几步,却恰好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
季凌霄抬眸,却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灰眸中。
他看着她,甚至没有出手扶她一下。
“你是何人?”
微卷的发丝随着秋风微荡,他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沙哑感:“在下姓贺,若是殿下以后有机会成为陛下倒是能够得知在下的名字。”
季凌霄心中警惕,面上却仅仅只是好奇:“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握住她身旁的一朵花,使劲儿碾住,花汁碾在他的掌心里。
“托殿下的福,在下不得不将亲手训练出来的徒弟一一斩首。”
他笑了一下,只让人想到懵懂的情~欲,未开化的肉~体交缠,以及铺天盖地的春潮。
“这里杀戮过重,殿下还是不要多呆为妙。”
他甩了甩手中的残花,歪着头笑,一步步后退,直至消失在阴影中。
季凌霄提着裙子追了两步,眼前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就好像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刚刚那人只怕是传说中的暗卫统领。
她垂眸,加快了脚步。
她刚到东宫,还没迈进门槛,旁边守门的小太监便惊呼:“殿下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跑到里面报信去了。
不一会儿,崔歆、郭淮几人便来到了她的身边。
“殿下,”崔歆一把按住了季凌霄的双手,拉着她便往里面走,“殿下定然是饿了,我们先用膳。”
季凌霄反手握住他的手,笑道:“不忙。”
她又问候了郭淮,直到看到了陈玄机,她才明白为何陈子都会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厅堂用饭的时候,她坐在上首,一桌子的饭菜无不是她所喜欢的。
见所有人目光都凝在她的身上,季凌霄便拣了筷子用了一些,可是心里放着事情又哪里用的下。
她随意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一抬头却见众人都没有动筷。
“你们怎么不吃?”
崔歆笑着摇头,“不急,且让我好好看看殿下。”
季凌霄笑道:“本宫有什么好看的?”
崔歆笑了一下,烛光映在眼底竟让那双如墨玉一般的双眸更显温柔。
“殿下清减了许多。”
他眸里的情感如温泉水一般,一下子便熨平她了所有焦躁愤恨的情绪。
“宫中突然出了此事,”崔歆心照不宣地与她对视,“当是我思虑不周。”
郭淮直到此时才插言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在计划些什么,你我都是殿下的人,为何还要瞒着我?”
说到此处,慧心也看了过来。
一桌子吃饭的陈玄机立刻推开桌子,借口弹琵琶离开了。
季凌霄叹息:“此事说来有些尴尬,玉郎也是无意得知。”她看向崔歆。
崔歆便一五一十和盘托出,自己当初与殿下的谋划。
慧心与郭淮的脸色越听越沉重。
若是殿下并非陛下亲生骨肉,那该如何是好?
郭淮望着季凌霄,眼中显出一股疯狂的偏执,“不论殿下是谁,不论是否为陛下亲生骨肉,淮都愿一生一世追随殿下。”
“慧心亦然。”
崔歆抿唇一笑,“歆也非殿下不可。”
季凌霄走到今时今日,可也算得上是铁石心肠了,可如今听了这几人的话,简直就像是吃了神仙丹药,身上的毛孔无一不舒爽。
她莞尔道:“本宫可都记下了,若是你们中途反悔,本宫可不依。”
几人都露出柔软的神情。
“不知殿下要如何对待信安郡王?”郭淮思量道:“斩草除根是最好的,就怕信安郡王轻易死去会让殿下声誉受损,使得天下士子说殿下是不能容人的。”
“本宫会在意这些吗?”她捻起耳边的碎发,笑道:“现在就要受到他们舆论的钳制,将来可还得了,若是为帝王者都这么不痛快,本宫倒不如为乞为丐,落草为寇去。”
众人都把这作为戏言,付之一笑。
她的手指沾着酒水描摹过自己的双唇,浅笑道:“本宫已经做好打算了。”
似有星辉在她的红唇上闪烁,那张诱人的唇一张一合:“本宫会让他死也忘不了本宫的。”
她要将所有的执念一并划去,从此之后两不相干。
她耐心等待着机会,就在大军回长安,大肆庆祝封赏的那一天,宫中摆起了酒席。
季凌霄一身锦缎新衣坐在陛下下首,朝陛下敬酒,柔声道:“如今大周有此喜事该让众人都感受到,即便是罪人也未尝不可。”
李琼点头,应声道:“传朕旨意,牢房中除了秋后处斩的都放出去好了。”
下方诸臣山呼万岁,口中大声道:“殿下圣明!”
“殿下,既然都施以恩典了,那不若让信安郡王也来感受感受此次盛会,也好让他多加反省。”
李琼点头,笑道:“那就按照阿奴的意思去办好了。”
季凌霄笑着眯起了眼睛,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像极了蛊惑圣心的妖女,但是没办法啊,谁让陛下就宠我呢!气死你们。
她环顾大臣,笑得越发张狂。
坐在她身后的崔歆轻咳了一声,季凌霄立即收起张狂的神情,垂下了头。
崔歆捏着折扇,放在嘴边轻笑一声,他毫不介意自己一个世家嫡子却只能像是普通的宾客侍从一般在她的后面坐着,反而看着她自得其乐。
季凌霄捏着手里的酒杯猛地翻手喝下,她和李明珏总要做个了断,总是这么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不是她的性格。
不久,李明珏来到了宴席上,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士兵,像是在看管着他。
李明珏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遭却发现并没有设立他的座位。
“郡王!”季凌霄亲亲热热地朝李明珏招手,她身后的崔歆也朝他微笑致意。
若是只有太女一人这样热情的招呼,大臣们可能以为这是太女贪恋美色;可是,有崔歆在身后替她掠阵就不一样了。
李明珏捏了一下自己的指骨,慢悠悠地走到季凌霄的身前,点头致意:“殿下。”
“你就坐这边好了,不知道郡王介不介意?”
李明珏望着她的眉眼,走到她身旁缓缓坐下,宛若弯折的牡丹花枝,季凌霄捏着酒杯的手背突然一凉,季凌霄低头,抹过手背上的一滴水,再抬头望向他明显刚刚梳洗过还未干的青丝。
即便被关在牢中多日,他依旧身姿清俊傲然。
怎么办?她好像折辱他,羞辱他。
“郡王?”
李明珏转头,湿漉漉冷凛凛的眼眸与她对上。
季凌霄弯唇一笑:“你发丝上的水可都滴到本宫的身上来了。”
李明珏垂下眉眼,朝她道歉。
“本宫若是这样原谅你,那以后还如何御下?”
这些都不过是借口,她就是要羞辱折磨他。
李明珏捏紧手指,口气清淡道:“那殿下让臣何为?”
她笑嘻嘻地将手背递了过去,那滴晶莹的水珠在上面滚了滚。
“你瞧,物证还在呢,要不郡王就替本宫弄干净吧,毕竟本宫被你手底下的萧苇绑架一场,身体还没有好利索,若是着了凉就不好了。”
一滴水珠就着凉了?
李明珏听着她的借口想笑,又笑不出,毕竟现在他才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的那个。
“那臣替殿下擦干。”他说着便恭恭敬敬地要接过季凌霄的手。
“哎,本宫如此矜贵,哪里是你这种阶下囚能碰的?”
他第一次知道她如此秾丽多情的眉眼也能够如此冷漠。
季凌霄笑了起来,双眸却一片冷漠,低声道:“比起你对我所做的,我这些不算什么。”
李明珏抬眸,轻声道:“若我想解释,殿下可愿意一听?”
“绝不。”
他苦笑着低下头,盯着他手背上的水珠良久,直到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才注意到自己的眼睛竟如此干涩。
他的喉咙移动了几下,终于慢慢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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