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世代为官,到我爹这一代,正是当今皇帝灭其余八国一扫天下之时。十年前,秦军破了楚都长安。爹娘都死绝了,我和姐姐被俘虏和那些军民一样要被活埋到城外。是主上救了我和姐姐。”慕寒说的风声坦然而淡定,如同是毫不关己的事情一般娓娓道来:“他跟我们说,他要复国。我和姐姐都留下了追随他,学习武功,以备他日之需。我和姐姐当是还很小,可是渐渐长大了,我们就明白了。那个男人,他的深沉,他的冷酷,都让我们深深地迷恋着。这成了我们两个心照不宣的东西,彼此没有提及却彼此明白的一个秘密。”
顾镜辞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她转头盯着慕寒的眼睛,听着她轻轻地说话:“慕云和我长得不是很像,她要比我更活泼一些,更好看一些。她真好,她和主上一起去放风筝,去山里寻景,去游湖。我羡慕着她,却也嫉妒着她。直到有一天,主上告诉我,他说他要把我们两个之中的一个送去宫里。我以为,他希望那个人是我。所以我记恨慕云,我和她吵了架,甩了她耳光,骂她贱货勾引主上。可是等到那一天,走的人却是她。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后来,我进宫见了一面她。她几乎举步艰难却还是向我打听着主上的消息。我和她又吵了一架,然后我走了——没有告诉她祁王已经盯上她了。”
“再后来,就是传来她的死讯。祁王发现了她,她自尽了。”慕寒轻轻嘘出一口气,恍惚地笑着:“害死慕云的凶手,是我的嫉妒。后来,我发现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开心。因为主上在自责,因为慕云已经永远活在那个她梦寐以求的男子对她无尽的思念与自责中了。所以我恨她,我现在还是恨她。主上那一年再也没有见过我,直到去年春天的宫宴——我明白了,我爱他,可是我不能去拥有他,甚至告诉他。所以我只有把原本属于他的快乐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慕寒的声音淡淡的,如同在说着一个最最平凡的故事。顾镜辞听着有些莫名的难受,她静声道:“你不觉得杀害慕云的凶手,其实是霍寻吗?刻意的接近慕云,不就是让慕云为了对他死心塌地吗?”
“是吗?”慕寒低低道:“那又为何主上偏偏为她而自责?”
“那么,就是霍寻与她情意相投了?”顾镜辞抬头看着慕寒问道:“那你又为何讲这些与我?”
“为何讲给你听?”慕寒淡淡道:“我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我希望他过得好,或者说,我希望你们和好。不要因为我们姐妹而错身而过,这样,行吗?”
顾镜辞轻轻拨试琴弦,轻声道:“你就不怕我以防万一设计陷害你?”
慕寒低声道:“我不知道你会如何对我,但是慕寒这条命是主上救的,主上要慕寒死,慕寒绝不说二话。”她漆黑的眼睛里一片沉寂,面对顾镜辞丝毫不惧。
顾镜辞静静地望着这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她白皙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连悲痛,连爱恋,在她的口中说起来都是淡淡的,好像在转述别的人故事一般。她有一张很清秀干净的脸庞,顾镜辞忍不住去想,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只是这冷若冰霜的面具下隐藏的又该是如何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庞?她不敢去想,就这样吧,淡淡的。这对霍寻,对慕寒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放过?
“那日,在宫宴上,那个宫女便是你吧。”顾镜辞回头对着她。
慕寒点点头,“夫人猜对了,便是慕寒。”
“霍寻的计?”顾镜辞挑一挑眉,忽然之间大悟:“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就想好了……”她忽然之间静默,这一段过往着实太过于难言,于他自己,于慕寒,都是一段伤心事。那么自己的冷战则显得是在过于矫情和做作。
慕寒竖起三指肃然道:“慕寒在这里给夫人起个誓,若是慕寒对主上有任何非分之举,便叫慕寒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顾镜辞忽然觉得沉重无比,要爱的多深,才能主动退出再去恳求那个外来者?她撇过头去,不敢看慕寒的神情。
窗外是一片盎然春意,春末夏初的时节,阳光照在脸上微微刺痛着。明媚而慵懒的时节,她却觉得浑身发凉,沉重的提不起步子。慕寒低着头欠了欠身:“主上就在外面,一窗之隔,见与不见,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顾镜辞闭着眼睛,轻声念着:“山水得相合……”
“生死可相依。”是沙哑的声音,是沉稳的步伐,是他那张同样略略憔悴的脸庞。
顾镜辞忽然落下泪来,轻声哽咽着。山水得相合,生死可相依。他们都还记得誓言,却已经彼此折磨的憔悴不堪了。霍寻缓缓地抱住她,滚热的泪交织在一起,温暖这彼此的心。微薄如雾的光芒之中,一片朦胧和谐的景象。一缕温暖的肆意的阳光把他们相拥的身影投到窗纱上,绘出美丽的剪影。
“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顾镜辞伏在霍寻胸口微微自责着。
霍寻堵住她的嘴,低声笑了笑:“镜辞,我不要你的解释。我信你,不需要你做任何解释。”
“霍……”
霍寻凝视着她的眼眸,“霍什么?”
顾镜辞浅笑道:“霍郎。”
慕寒推开门走了出去,霍清婉坐在门前的石桌上和顾铮低语着什么。她只是轻声叹息着结束了谈话,慕寒对他们福一福:“小姐。”
霍清婉微微一笑:“这我就放心了。也过了很久了,慕寒我们回宫吧。”她扶着肚子站起来。慕寒连忙过去扶着她,霍清婉回身对顾铮笑一笑:“顾大哥,那清婉这就去了。”
顾铮出神看着她,许久才点一点头:“好,走的时候小心些。”一直目送霍清婉登上马车,顾铮才唏嘘着回去。
天色晴好,霍寻带着顾镜辞策马出城。
“去拜访谁?”顾镜辞微微疑惑,看着霍寻。
霍寻一手策马一手抱着顾镜辞:“尉迟先生,我父亲的谋士。”
顾镜辞微微颔首:“尉迟,倒是略有耳闻。十大谋士之首,人称“山野逸士”。传闻自楚国灭亡之后他销声匿迹于天下,再无踪影。没想到却是犹在世间为人进言。”
“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我?”霍寻失声笑着,抱紧怀里的顾镜辞:“他已经年过古稀之年,但是性格很好玩,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顾镜辞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四月温暖的风吹过耳畔,还有他怀里淡淡的沉水香。这样闲暇舒适的日子带着丝丝甜味,慢慢遮盖住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她忽然笑着诘问:“霍郎,你既然得天下十大谋士之首,为何还会败于祁王之手?尉迟先生便也眼睁睁看着你离去吗?”
霍寻叹息一声:“是我固执,没有听他的话才失了天下大势。后来,他就称病离去了。我听士兵说,他刚刚离开那一夜,便在客栈里去世了。”
顾镜辞靠在他的臂弯里没有再说话。
尉迟家里在临安城外的东山上,一片悠悠然的竹林深处隐着一栋小竹楼。隐隐有琴声悠悠扬扬的传来,顾镜辞和霍寻下马。她笑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尉先生真是好雅兴,隐居山林,愿坐一个王维一样的隐士吗?”
尉迟笑眯眯地看着顾镜辞,又看看霍寻,道:“郎才女貌,我猜猜,寻儿,这是你媳妇吧。”
霍寻握着顾镜辞的手对视一笑:“尉先生猜中了,寻儿特意带媳妇来看您老了。”
“前几日却还大醉不醒,今日又你侬我侬,煞是情深了。你们年轻人啊,真是变得快。”尉迟放下院中的长琴,起身道:“那就来屋里坐坐吧。老夫的陋室抵不上你的镇国将军府富丽堂皇,却还是能见人的。”
两厢坐定,尉迟为霍寻和顾镜辞沏茶:“丫头叫什么名字啊?”
“镜辞,小女顾镜辞。”顾镜辞轻声答道。
尉迟手里的茶壶略略一抖,洒出来许多茶水。他深深看霍寻一眼,“顾镜辞,镜辞。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便是顾左相的女儿吧。”
顾镜辞低着头道:“是。”
尉迟嗅了嗅茶水,点头道:“顾左相的女儿,传闻中的大秦第一才女。果真有个才女的样子,看起来也是聪明透彻的。”
霍寻摆手笑道:“这茶真是好喝,不知道先生又从哪里得到的奇方,也给寻儿一点。让寻儿过个茶瘾。”
“你这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已经成家了,怎么还不收敛几分。”尉迟瞪着霍寻,目光里却满是慈爱:“不过是平常的几样东西,控制最好的,便是火候了。同样的几样物品,若是火候,做法不同,那么再怎么上好的茶品也是如一堆草木一般无用。”
顾镜辞淡淡笑道:“尉先生年过古稀却依旧精神愉悦,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真不错。”
“唉,你这孩子就是要比寻儿能说会道一些。”尉迟道:“老夫见你第一眼就感觉你不是平常的女子,寻儿的大业能的你加以辅佐,必定如鱼得水。大业建成,指日可待!”
顾镜辞心中一荡,低低笑着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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