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沈廉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贺悠更烦人、更听不进道理的女人。
“你告诉我,我就走。”姬央坚持道。
“好好好,你自己找死,也别怪我没拦着你。六哥追慕容怀山入大草原,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乌侯秦水的北面。”沈廉不耐地道。
乌侯秦水姬央知道,她曾经在沈度那儿看过鲜卑部的舆图,只要她看过,就不会忘记。难的是,乌侯秦水那么长,只这样一个大致范围,找人实在太难,而且沈度肯定也离开了乌侯秦水,否则即使有暴风雪眯眼,他们顺着河水总是可以走出去的。
姬央也不是头脑发热就要莽撞冲入大草原的人,她转头吩咐李鹤,“李鹤,你挑二十个虎贲军跟我走,每人带三匹马并半月干粮。”
“公主,末将曾在龙城待过,对鲜卑舆图也很熟悉,公主不用自己犯险,末将一定找到冀侯他们。”李鹤同沈廉的担心是一样的。
沈廉在旁边听了,只觉得烦躁得想打人,这女人好说歹说都听不进去,莫不是以为她是公主,他就不敢动手吧?沈家的小霸王,名号可不是白取的。
姬央道:“李鹤你不要再劝我了,你知道的,你不让我去,我一个人也要去的。”
谁劝都没用。
沈廉怒声道:“要去就去吧。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人。跟上队伍,要是掉了队,我可不会回头找公主。”
沈廉说得虽然很不留情,但实则却还是变相地允许姬央一行人跟着他了。
“多谢。”姬央道。她让李鹤只带二十个虎贲军也是不得已。虎贲军跟着她从信阳到代郡,许多人早就累瘫了,这还没休整就要继续前行,战斗力基本可以忽略。何况他们常年待在洛阳,即使后来到了信阳也没有练兵之机,更是不习惯在冰天雪地的关外战斗,去多了也只是累赘。
但沈廉手下的兵就不同了,虽然比不上黑甲军英勇,可也是在北地能征善战的将士,比虎贲军可强了太多。跟着他们,活命的几率肯定比他们二十来个人强。
不过姬央虽然感谢沈廉,有话却也憋不住,哪怕沈廉的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屎。“八弟,侯爷下落未明,生死未卜,你比我更不宜涉险。我会找到侯爷的。”姬央虽然不懂如今局势如何,但只从常理推断也知道沈廉不该如此冲动,尽管他们兄弟情深,但此刻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沈度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沈家健全的男儿就只剩下七郎和八郎。如果沈廉再出事儿,七郎独木难支,沈家可就彻底完了。姬央觉得沈度也肯定不希望沈廉涉险,否则也不会将他调到远离主战场的代郡。
然而沈廉肯定不会领姬央的情,“我沈家还轮不着一个女人出面。你要去就去,闲话休说。”沈廉最后都懒得看姬央一眼了,这女人以为他是那种不顾兄弟情义,临阵脱逃的人吗?
姬央叹息一声,她劝不动沈廉,正如别人也劝不动她一般。不过她脸皮可是够厚,哪怕沈廉给她许多脸色看,她也照样策马追上去找他问询。
“八郎,按说侯爷半月前就已经失去联系,可这暴风雪也不可能持续半月,就算……就算真有万一,也该有痕迹露出啊。”姬央的脑子现在转得飞快,只要沈度不在她身边,小公主的脑瓜子就能空出来思考问题。
沈廉懒得跟姬央说话,但他身边的军师刘严却不敢不给安乐公主面子。“回公主,属下和将军讨论过了,侯爷追着慕容怀山而去,恐怕是陷入了鬼河山。”
鬼河山就算是鲜卑人也闻之变色。这片地十分广阔,就在乌侯秦河西北。那里山势奇特,河流纵横回环,你若是跟着河流走,一辈子也休想绕出去。最恐怖的是,那些山仿佛会挪动一般,明明眼前没有山,你走过突然就冒出了一座,还有那些河流也是神出鬼没,所以当地人称之为鬼河山。
若是平日撞运气也许能走出来,可今年上苍似乎在发怒,暴风雪一场接一场,间隔最多一、两日,走入了鬼河山那样的地方,一旦受困就很难再走出来,又饿又冻,生存的机会十分渺茫。
沈廉这一次也没带多少人,因事出突然,想要征调大军粮草首先就跟不上,何况还得留下主力固守代郡以防宇文部得到沈度失踪的消息而南下。所以沈廉只带了五百人。
姬央一行跟着沈廉走了两日,终于来到了乌侯秦河的南端,打算沿着河一路寻找沈度他们留下的踪迹。
可惜大雪覆道,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出任何痕迹来,沈廉军中虽有擅长追踪的军士,但需一寸寸挖开雪被寻踪,这个方法实在太慢,如今是救人如救火,所以此路完全不通。
所有人都看着沈廉,可说实话在这种情形下,要寻人八成都得靠运气。
沈度扬了扬手道:“往前走,沿着河找。”
实际上谁都知道沿着河是不可能找到沈度的军队的,姬央没有出声反驳是因为她想找到沈度他们最后出没的地方,然后才能判断方向。
这两日还算天公作美,并未起风雪,但天边已有乌云蔽日,眼看着就有风暴来袭,大队伍走了一天一夜,丝毫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已经有人开始气馁,怀疑找错了方向。
连沈廉也有些动摇了,队伍走得越来越慢,刘严建议沈廉兵分两路,一队往西,一队往东,分开向北搜寻。
但草原茫茫,五百来人即使分成两队也只能搜寻一小片地方,若是万一遭遇鲜卑人,就只能覆灭了。
沈廉犹豫着没有同意,只道:“再等等。”他的眼睛看向队伍最前方的姬央,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公主一路居然一声都没吭,席地就睡,叫起就醒,丝毫也不嫌脏累,也没有哭哭啼啼,这让沈廉对她算是高看了一眼,但心里还是觉得她就是个没用的累赘。
“那边,去那边看看。”姬央抬起手,以马鞭指向东北方。
沈廉顺着姬央的手势看过去,白茫茫一片原野,看不出有任何不同,心生烦躁地道:“你别添乱行吗?”心里才刚赞扬了这位安乐公主还算安静,结果就开始闹腾了。
姬央知道沈廉是心急如焚所以暴躁,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既然现在毫无头绪,你为什么不试试我的建议?”
沈廉瞪着姬央道:“因为我的士兵要保持体力。”
姬央在心里为沈廉取了个绰号叫“沈八牛”,意思是八头牛都拉不动他,顽固不化,还看不起女人。
姬央懒得跟沈廉一般见识,回头招呼了李鹤跟上,径直往东北边儿而去。沈廉大喊了几声都喊不回姬央,又开始暴跳如雷,却也不得不叫人跟了上去。
“把这儿挖开。”姬央的马鞭指着她脚下的雪对那几个跟上来的追踪者道。
“是血迹。”擅长追踪的闻人和惊喜地叫出声,旁边的人迅速将周围的雪都清理了,露出一大片血迹来。
“这里肯定是侯爷和慕容怀山大战的地方。”闻人和很肯定,因为十丈开外的地方也清理出了血迹,还有就地掩埋的尸体。
几个追踪者忙碌地找寻着沈度去向的蛛丝马迹,沈廉则一脸怀疑地看着姬央,“公主是怎么看出这里不同的?”刚才他可是看了很久,就连闻人和等人也没看出异常来。
姬央自己也解释不了,她只是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雪被和她一路看到的有所不同。自然是不同的,因为那里曾经大战过,虽然后来重新被大雪掩盖,但细微处还是不同于其他雪原。
“我就是觉得不同。”姬央道,气得沈廉直想吐血。
说话间闻人和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回将军,侯爷他们应该是往西去了。”
“好,走。”沈廉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而顿时振奋了起来。
不过大队人马才走出小半天,头上就已经撒雪渣子了,顷刻间狂风大作,吹得日摇星坠,人和马被吹得团团转,眼睛都睁不开,天一黑下来,就伸手不见五指,天上如遮幕,没有任何指引方向的东西。
在雪风里坐着只会冻死,沈廉坚持前行,那向导马老头却怎么也不肯再走,“将军,如果按照我们刚才走的方向,再向前就是鬼山河了,如今我们压根儿就找不到方向了,万一走进鬼山河,别说找侯爷了,就是我们这些人也得陷在里面。”
其余结果向导也点头称是,“将军,就在这儿扎营吧,等风雪过了再走。”
可是天上云层压得天都快塌了,以沈廉的经验,这场风雪没有个两、三天根本过不去。沈度失踪得已经够久了,晚一天就危险三分。
“先在原地扎营,一切等天亮了再说。”沈廉道。
只是天亮时,地上的雪厚了一尺有余,连他们这些人来时的痕迹都被风吹雪盖了,一个晚上就冻死了三名兵士。
马老头一脸悲苍地道:“完了完了,完全看不出方向了。”
“往那边走。”姬央抬起手臂指了指,“那是西北。”
“你不懂就别乱指行吗?”沈廉怒道,“这些人都是一条一条的命,不是用来给公主瞎指挥的。”
“你这样动不动就炸毛实非为将之道。”姬央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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