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不了我的命,左不过是算计着让武王殿下顶了寡王爷的大帅之印。她也没想要你的命,皇家越是想遮掩,就越不会让当事人出事。父皇依旧会让你去东北,好淡出京中视野平息风声。
你这粮草官叫武王殿下捏着腌脏把柄,任你曾受太子殿下青眼,被人视作嫡皇子一派,往后也只能乖乖上武王殿下的船。
易主之臣,这背主之名一辈子都别想洗掉。莫说父皇在位之时,以后任是谁登上大宝,你这头替武王殿下拉过磨的驴,终归逃不过卸磨被杀的下场。”
她确实不意外袁骁泱的出现。
为常青、小福丁儿仆算时,她也拿袁骁泱的生辰八字推演过,且并非第一次拿袁骁泱仆算。
她在兴园出师伊始,就暗搓搓算过袁骁泱的生辰八字。
推演无果,罗盘卦象一片空白,查无此人。
她所知的袁骁泱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啊!
她曾捧在手中,羞涩而欣悦的偷偷翻看的婚书,上头所写的两对生辰八字,她的真袁骁泱的假,她今生才幡然知觉。
连婚书都是假的,她不觉意外,只觉前世的自己识人不清至此,当真错付情意心眼糊屎,蠢得可悲。
李妙比前世的她更可悲。
也许到死,李妙都不会知道,自己拼着名声性命算计到手的婚书,不过是一纸随时能任袁家拿捏的西贝货。
她对李妙深表同情。
顺着鼻梁看向袁骁泱的眼底,则无怒无恨,唯有深深的鄙视和轻蔑,悠然扬起小脸,将茶吊子的壶嘴送到唇边,嗤声道,“你有那闲心问我意外不意外,害怕不害怕,不如先担心自己的仕途前程。不想成全武王妃的算计,就趁早想办法滚出这里。”
她用词毫不客气,袁骁泱却微笑浮面,斜身靠上罗汉床一侧引枕借力,温声提醒道,“这屋里备着的茶水点心,你最好还是别碰的好。”
李英歌心下冷笑,面上白眼朝天翻,果断转身背对袁骁泱,掖着袖子仰头灌茶水。
小丫头的神志莫不是已然不灵醒了?
否则何至于做出这样孩子气的赌气行为?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小丫头的行事总能叫他觉出趣味来。
这种感觉,他倒是不讨厌。
袁骁泱轻呵一声,略显涣散的双眸越发兴味,转动着手中簪子,无甚所谓的往手臂内侧又是狠狠一扎,双目微瞠道,“你想我走,不是不可以。不过机会难得,等我把想说的话说完,再看我心情,要不要走。
我只知你那族姐,我那前任亡妻,曾和你书信来往,每年亦不忘赠你生辰礼物,倒不知你能因她身死而凭白迁怒于我,更不知你会因她之故暗中寻找阿九的下落!四年,四年!是什么让你执念至此?
你和我那前任亡妻,倒是交浅言深。竟学了一手她琢磨改良过的独创女红针法,不单是配色绣样,就连细处的奇巧习惯也学了个十成十。今天见乾王殿下那一身吉服,才叫我恍然大悟你和她神交甚深,藏得也深。除了针法习惯,她还告诉过你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还知道关于李松,关于淇河李氏,关于内二房,甚或关于袁家的什么?
这话转到舌尖,却没能顺利吐出口。
袁骁泱眉头大皱,捏在掌中的簪子呛啷砸地,双手已然失去抓力,爬上双颊的异样潮红如火烧灼,吞噬着他勉力维持的理智。
他盯着李英歌的背影,咬破下唇醒神,动了动还有知觉的双腿,一步一挪,离开罗汉床,走向李英歌。
李英歌似有所觉,不转身只偏头,垂眸启唇,轻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她打扮她家夫君,关袁骁泱屁事。
她敢放手展露女红技艺,就不怕被袁骁泱看破。
看破了也拿她无法。
她侧颜微垂,面上亦有淡淡红晕,眼睫如扇不自控的微微颤动,打下的阴影覆于饱满粉颊之上,越发衬得渐长渐开的一双桃花眼不见往日憨稚,尽显娇美而不轻佻的妩媚。
小丫头嫁了人,似乎转眼就变了副模样。
小丫头长大了
他只见过她或冷眼或漠然的模样。
这娇模样,属于另一个人。
此刻看着这样的她的,却是他。
李英歌,李英歌。
他曾拥有过另一个李英歌。
眼前这一个
“李英歌,我曾问过你不如嫁我,你吐了我一身。现在我想假戏真做,你还能不能再吐我一身?”袁骁泱脚步虚浮,面色越红声线越轻,双眸却亮得骇人,似已丧失理智一念成魔,“上一次,我就警告过你,我这人不喜欢不能掌控的人和事。你不答我的话,我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你总有愿意答我的一天。
不论乾王殿下是真的还是假的宠你,单说利益干系,你是圣旨赐婚,还有得圣宠的城阳大长公主做干娘,坐镇中军都督府的信国公做干爹如果你失了清白,你说乾王殿下如果狠不下心弃你,会不会让你暴病死遁?全了脸面,又全了情分?
听说乾王殿下有洁癖,我却不介意要了你。我将你金屋藏娇,如何?嫡妻正室能得的,我同样能给你。武王妃不想要我的命,想来乾王殿下同为皇室中人,一样讲究一床锦被遮尽羞。
你看,这样一来我不用背上背主之名,宁愿丢了粮草官的实差不要,换你到我身边,这样有诚意和情意的奸夫李英歌,你上哪里去找?”
他止步不前,停在李英歌身后三两步远。
眼中亮光转黯,赤红一片,无力抬手抚上李英歌的侧脸,软绵的语气似情意缱绻,“此时此地,你我都中了异香。李英歌,我若是不想走,你又能奈我何?这种事,总归是女子吃亏。狭路相逢勇者胜,李英歌,你还能如何?”
指腹才触及一丁点的温软肌肤,就叫他不稳的身形猛的一颤。
他几乎要倒向背对着他的娇俏身影,却听一声低不可闻的讥笑,“去你大爷的。”
李英歌猛地转身离座,扬起手中茶吊子就往歪歪斜斜的袁骁泱身上一顿砸,讥笑化作冷若冰霜的喝骂,“袁骁泱,我去你大爷的!”
她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神志不清的迷蒙。
袁骁泱心下大震,已然失去自控的面上身上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粗喘之余本能痛呼,再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第302章 削你没商量
许是怕瓷器砸碎能做利器用,可逃生可相残,这屋内茶具碗碟尽是银制器皿,此刻鎏银茶吊子叫李英歌当成棒槌用,一砸崩了茶盖再砸茶水四溅,半烫不温,直泼了袁骁泱一脸。
“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遇上这种事,男子占着天然优势。”李英歌冷笑连连,见袁骁泱倒地不起,悠悠然收势晃了晃茶吊子,手腕一折,任由残茶如柱倾泻而下,直击袁骁泱颜面,浇得他睁不开眼,张不了口,鄙夷道,“几把锁头,只够困住糊涂人。听你方才一通屁话,又臭又响,可见你不糊涂。
明明白白一个大男人,不想着砸窗砸门好滚出这里,倒臭着一张嘴开始乱喷粪。我给过你机会出这个局,你自己要往坑里跳,我成全你。”
她半弯身,听着水柱凿肉的声音,只觉悦耳无比,语气转而如滚珠般轻快跳跃,合着单手轻拍袁骁泱面皮的节奏道,“你舍得前程,我可还等着看你步步高升呢。你大登科不满三年,小登科不满四个月,谁人不知袁大人温润如玉、君子翩翩、前途绝艳?
你刚才那番腌脏话,我定然帮你保密,绝不会叫袁家人知晓,凭白伤了李妙的一颗真心,也坠了好容易改换门楣的袁家的声名。”
她不跟外人说,却可以换汤不换药,扯个漂亮点好听点的淡,私下告诉萧寒潜。
话音落,残茶尽。
袁骁泱赤红双目已然聚焦无能,他扯开一条眼缝,神思如困兽般在迷瞪脑际横冲直撞,只觉李英歌的话音忽远忽近,似真切似虚渺。
即便被李英歌喷过一脸秽物,也比不得他此刻的狼狈无力。
他极力去看笼在他上方的阴影,却看不清李英歌背光俯视他的娇俏脸庞,只辨得清那一双桃花眼娇媚尽褪,只余如刺骨刀锋般的冷意。
这眼神,似曾相识。
是了,他在前妻眼中见过这样彻骨的冷硬神色。
他休弃前妻后,曾和前妻私下来往过一阵子。
那一天,她就是这样看着他,然后彻底斩断了他拿她当爪下老鼠戏弄旁观,权作余兴的乐趣。
再然后,她死了。
记忆蒙尘,太久远了。
久远得他脑仁发疼,那个时候,前妻是不是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又是否如他所猜测的,无门可告,就告诉了远在京城的另一个李英歌。
小丫头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李英歌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
一个两个,叫着这个名儿的人,也都很有趣呢。
“李英歌”袁骁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缝,光线乍明乍暗,上方阴影变幻着重叠着,他好像看见了她,“阿久”
阿九?
对着李松做戏也就罢了,狗东西凭什么当着她的面喊李松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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