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谢氏暗暗撇嘴,心想三老爷这见风使舵的窝囊样儿,再搭上个窝里横的纸老虎三太太,怪不得能养出李妙、李娟那样的庶女。
杨氏却是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三老爷坐下,转头看向谢氏,话锋一转道,“说起铭哥儿,如今该有九岁了吧?你生了一双好儿女,老婆子这么多年却是无缘得见,如今英哥儿来了,就让她住到我这儿的暖阁里,东西都是现成的。
嗯,你把英哥儿养得很好,看着就康健。想来铭哥儿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铭哥儿都快十岁了,也不见老四送好消息过来,怎么这么多年,府里再没有添丁的喜事?
你是当家主母,又管着阁老府,所谓上阵父子兵,子嗣上,你还是要多上点心。”
要说谢氏哪里比不过三房妯娌的,唯一的短柄就在子嗣上。
原以为谢氏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一辈子都得被老太太压得死死地,却不想不鸣则已,一生就生了两个前程光明的成双儿女,站着茅坑的臭石头成了会下金蛋的火凤凰。
当年李英歌三岁得圣旨赐婚,好消息传回澧县李氏,老太太杨氏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一时喜一时不甘,简直如开了染铺。
三房妯娌又是眼红又是无法,如今听老太太旧事重提,少不得暗搓搓的幸灾乐祸。
说到底,女人腰板硬不硬,还得看膝下子女多不多。
在精不在多,无非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说辞罢了。
谢氏心口猛地一跳,在心中大骂三字经,面上端得稳稳的,笑道,“群芳院多少姨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这能不能添丁,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儿的。我说句拿大的话,如今我们四房是未来的乾王岳家,这家风家教,可不单是自家人的事。
早前锵儿和铨儿还想着和乾王殿下多走动走动,哪知乾王殿下只看得上我们铭哥儿。我一想可不就是,皇后娘娘膝下只有太子殿下和乾王殿下,乾王殿下看不上庶出的,倒也无可厚非。
而乾王府里虽有通房侍妾,这么些年,也没见乾王殿下抬举哪个。乾王殿下尚且如此,老爷如今也不是那爱流连内院的愣头青,自然有自己的规划。您想抱孙子,回头可得亲自和老爷提。”
说着一顿,眨眼看杨氏,“您早年还给乾王殿下送过节礼,要是老爷不听您的话,不如您给乾王殿下透个话,殿下的提点,老爷定是要听的。”
谢氏根本不在乎理由站不站得住脚,她就是要拿权势压老太太。
老太太提旧事,她也提旧事。
一提萧寒潜,就让杨氏再次想起接连两回,被汪曲“委婉”规劝的话来。
萧寒潜明摆着不虞杨氏手伸的太长。
当着一屋子小辈的面,杨氏又气又羞,指着谢氏的手险些乱抖,嘴一张又改了方向,冲李英歌摆手道,“乖孙女,且跟你堂兄弟、姐妹们下去说话。”
李英歌本就旁观得无趣,闻言看一眼谢氏,得到暗示,就和纷纷起身的堂兄姐们出了堂屋。
孙子辈一走,杨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拍着桌子扫视一圈,似笑非笑,“老四媳妇也不用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拿外人来压我这个老婆子。老大、老二、老三,既然老四媳妇开了口,你们是什么意思,也想分家,好甩了我这老不死的老婆子?”
这话哪个敢应。
三房老爷们忙撩袍跪下,不管心里如何想,都斩钉截铁地正色道,“儿子不敢。儿子未曾想过分家。”
男人们一跪,三位太太也忙跟着跪下。
谢氏慢吞吞的起身,谢妈妈早已知机的拿起原本用作谢氏、李英歌磕头见礼的跪垫,慢慢悠悠地递给谢氏。
谢氏亦是动作缓慢,假作铺跪垫。
今日她初进澧县,特意穿了全套的诰命服饰,表示朝廷诰命服不好弄脏。
杨氏看得眼角直跳,闭眼深吸了口气,懒得再看谢氏做张做致。
桌子也不拍了,忽而冷声道,“很好。你们都不同意,我老婆子就领这份孝顺。老四媳妇,你想分家,行,除非我老婆子的八十大寿成了葬礼,否则,休想!”
这样晦气的话都说出来了,显见杨氏气急。
谢氏见怪不怪。
三房主子们却是心惊肉跳,忙开口劝和。
谢氏口中附和,内心却没有丝毫波动。
明的不行来暗的。
惹恼老太婆不过是一小蝶开胃菜罢了。
她冷眼看着老太太和三房人唱着白脸红脸,数着数儿熬过了过场,就施施然退出了堂屋。
不管堂屋内有何后续,谢氏回了暂住的院子,就让人喊来李英歌,交待道,“这些日子不妨和那几个堂兄姐多走动。这老宅是你高祖父那辈传下来的,园景在常州府都是有名的。你不用总待在屋子里,多去园子里走动。”
李英歌只当谢氏不愿她过多掺和,乖乖点头应下。
☆、第146章 不走寻常路
谢氏留下谢妈妈和常青,挥退其他下人,娘儿俩坐到一块儿说话,边剥果子,边淡淡道,“要说这澧县有什么值得来的,一是绫罗绸缎,二就是瓜果水灵。以前你父亲还未任京官前,在常州府待过六年,离着澧县族里近,家里本地产的新鲜蔬果就从没断过”
她说着话,手中动作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曾几何时,她和李子昌也有过郎情妾意。
晓得他爱吃族里果园产的水果,她就亲自带着陪嫁丫鬟们,每一旬都回澧县亲自挑拣,带回家洗净切好,摆成漂亮的果盘,捧着迎他下衙归家,她拿着签子喂他,他笑着让着她。
那时李姝的生母还是她最得力的大丫鬟,那时李子昌还是个满腹抱负的青涩少年。
如今他有庶子姨娘,而她只剩相敬如冰。
触景伤情太没出息,谢氏微一皱眉,就将纷转画面逐出脑海。
她亲手喂了李英歌半块果子,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若有所思道,“老太太既然开了口,你就带着常青住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去。晨昏定省别落下,也就这段日子辛苦些。
有常青在,老太太不会明着为难你,要是私下问你什么话,只管往娘身上推就是了。照我刚才交待的,只管和你堂兄姐们顽儿。你那几个哥哥姐姐,说得难听点,都被老太太管教得废了,不以为惧。你平时怎么跟我卖乖讨巧的,照样用到他们身上就是。只一点,身边要时刻带着常青,若是到园子里玩儿,就把小福丁儿也带上。让他就近守着。”
小福丁儿长着张娃娃脸,生得又瘦换下大理寺的衙服套上小厮短衫,丢到下人堆里丝毫不起眼。又是幼年时净身做了太监的,叫谢妈妈一顿捯饬,说是年纪尚小的内院小厮,倒也无人多想。
现下有常青在,并不急着道破小福丁儿的来路。
李英歌了然,见谢妈妈和常青端了果子剥,就靠在谢氏肩头,低声道,“我听您的。只是看祖母的态度,似乎并不容易松口。您让人来喊我时,李福正被请进祖母的堂屋里,大伯父他们也都在呢。
父亲尚且不知道您的打算,就算李福胳膊肘晓得往里拐,恐怕也架不住祖母拿身份压人。我看李福未必帮得上忙”
“不需要李福帮忙。他就是个通风报信的幌子。”谢氏眯眼笑,眼中笑意透着成竹在胸,“族里分家的事,得在你父亲来前、老太太大寿之前敲定。忤逆老太太的事,上下谁都做不得,尤其是你父亲,老娘却是不在乎。
你那几位伯父、伯娘是什么脾性,想必你也多少看得出。个个都是抱孙子的年纪了,还得事事都听老太太的,只要脑袋里装的不是草包,但凡有点志气的,谁受得了一辈子装孙子?
我自有好处能打动他们,站到我这边来。就算不能明着帮我,也不会再一味顺着老太太的意思。至于族里的叔公、耄耋们,不过是挂名管事的,靠的还不是你父亲?
要说服他们支持我们分家,不难。何况分的不是全族,只是我们这一支嫡出房头。”
族里大小收支,靠的是公中的祭田和产业。
不说李子昌入阁后给族里扩充了多少田产,只说任京官前,除了在常州府连任两届知府外,还曾辗转北直隶多处州府任父母官,外地官员不比京官矜贵不假,但捞钱的渠道能上天也是真。
李子昌身家颇丰,谢氏有底气豪。
族老们怎会不识趣。
李英歌想得通透,唯有一点不明白,“您说的这两种手段,只能暗地里操持。却无法摆到明面上来说。到时候真要分家,总是要将诸位长辈请来作保、商议的。只要祖母咬死了不松口,光族中长辈和伯父他们私下点头,却是助力不大。”
如果老太太杨氏被逼急了,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旦不讲起理来,谁能奈何她?
以前世亲眼所见的观感来看,杨氏要是真想和谢氏撕破脸,估计十有**就敢丢开脸面不要,摆出这种泼妇阵仗来。
不孝忤逆可是大罪,轻则受人诟病遭皮肉之刑,重则判处流放。
杨氏有持无恐。
李英歌心念数转,正打算出个“坏”主意,就见谢氏忽然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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