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英脸一红,反斥道:“也对,顾国公忧国忧民,自然无心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顾国公若是身正风清,就不应该养这么多蛀虫毒蚁。”
顾致远面色一紧,大意了。他全盘接受:“臣认罪。”
这人一示弱,结局往往不会太差。
梁伯怀站出来道:“皇上,方拓已经伏法,至于顾国公有没有罪,全看三司审案才是。”
苍岩颔首道:“此事就交由三司协办,顾国公未洗脱嫌疑之前,先在顾府休整。”
顾致远、三司领旨。
下朝后,苏放身旁又聚集许多同僚邀他去一品楼用早膳,苏放两袖清风一甩,哼!老夫记仇!
苍岩回到养心殿见桃夭夭身着一袭对襟兰花百褶裙笑着站在门口迎接自己,心中一暖,耳边嗡嗡作响的争吵声烟消云散。执着她的柔夷思索,这莫不是一颗忘忧草?倒是可以经常摆出来瞧瞧。
桃夭夭表面云淡风轻地给皇上更衣,实则内心紧张得要命。昨天晚上的大胆历历在目,若是皇上追究自己大不敬之罪也就罢了,偏偏他也装作若无其事,这是瞥着坏在等她呢。
二人坐下用膳,苍岩见她并不挑食,暗自点头,往后孩儿应学她才好。
他夹了一块红烧猪手放在她碗里道:“以形补形,多长点子力气。”
桃夭夭手里的玉著应声掉落在紫金碟里,见他含笑挑眉,忙拿起低头闷吃。御厨精心烹饪的美好滋味她一口没尝出,脑袋里全是昨晚她耍赖不起,他抱着她哄,这一哄更加挥发出她的酒疯,她不由得低泣,男人原先还哄着她,后来干脆就欣赏她的眼泪,事情也不落下,腿疼腰酸。
用过早膳,苍岩准备去听一听三司会审,看了看桃夭夭,决定带她同往。他并不是不把祖制规矩放在眼里,而是觉得这世间女子大多活在男人划下的圈内,除了操持家务就是等候男人,这样的日子未眠太沉闷了,她还年轻还没有定型,他不像她活成像母后或皇后的模样,这个将要与他携手一生的女子,他希望她能活得快意一点,眼界开阔一点。
二人换上侍卫服,苍岩身姿挺拔,穿上去威武不凡,比之安朔还气派,瞬间安朔就变成了昨夜剩菜;而桃夭夭身材娇小,衣裳紧紧捆着也还穿得住,只是鞋子未免太大了。
苍岩想了想,让人在里头塞些棉花鞋垫进去,这样也能将就着走走,不稳时自有他扶持。
夏询暗自腹诽:皇上,你这样宠下去,不怕她往后骑在您头上去?
若是苍岩能看透他心中所思,必定回他一句:昨夜就已经骑在龙身。
安朔第一次这么畅快地在宫里走着,后头带着的小弟是昏君与妖妃,有小弟的身份加持,他就是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不是?
领着两位祖宗来到刑部大堂,黑着脸拒绝一众打招呼的官吏,沉声道:“本官随意看看,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就是。”
众人面上微笑,内里苦笑:当你不存在?若是咱不好好表现一番,等你在皇上面前随口提起,那还要不要活了?再看他身后一高一矮的两个侍卫,不免好奇,皇宫的配置都这样低了?想瞧瞧是哪家后生,不想安朔牛眼一瞪,僵着脖子讪讪转头,看不得。
又有讨好者搬过一把太师椅请安朔坐着看审案,安朔再是一瞪,瞎了你的狗眼!我坐下,昏君妖妃站着?你全家有几颗脑袋可以砍的?
又是吃力不讨好,也罢,随你便。
刑部尚书左兼,大理寺卿王玄,御史大夫周渊三人坐在主位上。左兼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带犯人方拓。”
方拓四十开外的年纪,身板魁梧比之安朔还甚,方形脸上全是桀骜不驯,他冷笑着站在堂内,骨头太硬,不屑下跪。
是个硬汉,可惜脑袋不够硬,如今顾致远已是自身难保需自断一臂保命,你还如此做派,真是脑袋被浆糊糊住了。
也不用三司发话,押守的侍卫一人一脚蹬在方拓脚弯,方拓只当是挠痒痒,未伤及分毫。侍卫眼见堂内气氛越来越沉重,摘下腰间佩刀狠狠击去,方拓吃痛苦撑着不弯腰,侍卫再接再厉连击几下。
方拓终是跪了下来,跪在以前他不屑的人面前。他鬓角青筋乱跳,双手握拳撑在地上,腮帮子咬得紧紧的,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
桃夭夭看得心惊,低头不敢再看,原来男人的世界是如此残酷。
苍岩心生怜惜,紧紧握着她的素手,无声安慰。
桃夭夭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苍岩眼里也盛满温情。
这边情意绵绵,堂中剑弩拔张。
左兼细长眼睛扫了一眼地上的残狼,心中不以为然,到他这里的人再无转圜可能。
刑部侍郎宋颜得到上峰指令,肃着脸站在堂中宣告方拓的罪行:“经查:原九门提督方拓罪名有三。其一,买卖官职贪污受贿罪,查证受贿约两百万两银子,其中白银五十万两,金银珠宝、古董玉器市值一百万两,三处宅子两座庄子千亩良田共计五十万两,可其家中搜出来不过五千两白银,庄子铺子良田也早已变卖,钱款不知去向。其二,牵涉出两起命案,一是与已逝顾世子顾致庸的死有关,是否与顾致远有关,还有待查证;二是已逝言官夏硕因参了方拓一本,就被其灭口。其三,与地主商人勾结强买强卖土地,纵容下属行恶,败坏官场风气等。”
左兼道:“方拓,你可认罪?”
方拓跪坐在腿上笑回:“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输了当然得认罪,我全认,顾致庸是我杀的,不然哪有我立下战功一路高升?至于夏硕,他就是瞎说,那张嘴把朝臣都得醉了遍,我不过是做了你们都不敢做的事情罢了,你敢说你们私下里心头不痛快?”他哈哈大笑,复继续认罪:“什么强买强卖?什么买卖官职?你能说老百姓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你能说我的手下们护卫不利?至于他们孝敬的银子我不能收?也罢,收了你们心中不痛快,眼红我理解,如实告诉你们,这银子我都花了。人生在世需及时行乐,钱财不过是换回心情愉快,钱花在我身,你们不若把我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去卖个百两银子一片?”
左兼冷笑道:“方拓你以为把罪名全部担下,顾致远就会保你媳妇孩子全身而退?本官告诉你,你这罪,你一家一百三十口人全脱不了干系,你若是如实交代,方可保她们平安。”
方拓无所谓道:“他们跟着我享了不少福,有难自然同当了,跟着我一起去地下再做夫妻父子才是正理,何必留他们在人间受苦?”
左兼见他油盐不进,着实气恼,一时竟拿他无法,只得先退堂商议,明日再审。
方拓熟视无睹地回到自己的牢房,似一点也没有看见媳妇儿子的哭喊,他脑袋里全是自己的原配媳妇以及大女儿。那时他膨胀得厉害,女人一个个往家里带,孩子一个个生,他正宝贝着儿子呢,谁理黄脸婆哭闹?后来她自请下堂,他现在还记得五岁的大女儿看自己冰冷的目光,当时他气恼她不知好歹,如今他庆幸她对自己没有了感情,就算知道自己下场也只会大呼痛快吧……只期望顾国公看在自己什么都没有招供的份上善待她们。
他嘴里念叨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只道当时是寻常。”
☆、第 34 章
顾国公府。
顾致远闻讯放下心头包袱,复来到偏僻的紫函院。对着袁氏悲戚道:“弟妹,我对不住你们,方贤弟……他昨天夜里自缢身亡了。”
袁氏眼里不由得滑出大颗泪珠,艰难问到:“为何?”
顾致远叹道:“他犯了罪,朝廷正在审他,还没有结果,他便不愿再等下去。”
殊姐儿冷笑道:“死了正好,这种人多活一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提心吊胆担心被他祸害,如今到十八层地狱去赎罪才好呢!”十五岁的姑娘一身正气,眉目间英气十足,她看不得世间这些污秽,就算那人是她父亲也不行。
袁氏惊呼:“殊姐儿!他是你父亲!你这是大不敬!”
殊姐儿混不在意道:“他是我哪门子父亲?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儿子。哼!他死之前是不是在想我为何不是个儿子呢?这样还可以传承方家香火,可惜我偏偏就是个赔钱货。”
袁氏哭道:“他是你父亲,你不许这么说!”
殊姐儿不耐听母亲的哭诉,向顾致远福了福去到屋内。
袁氏擦干眼泪跪在顾致远面前求道:“求国公爷让我们带他回老家安葬。”
顾致远心中不是滋味,男女有别也不好去搀扶她,颔首道:“我会想办法把他换出来,你们准备一下,多则明晚我就送你们走。”复拿出两千两银票道:“这些就当做我给殊姐儿的嫁妆。”见袁氏不接,解释道:“往后你们回到老家没有家族庇护,有银子撑着,日子也好过些。”
袁氏这才接过,千恩万谢。
待顾致远离去后,袁氏来到女儿房里,见她站在窗前呆愣愣地望着前方,不由得唤了一句。
殊姐儿回神,不自在的笑道:“母亲可知我刚才为何要那样说?”见母亲摇头,她继续道:“不过是为了让顾国公安心罢了,若是我不忿有报仇的心思,怕是我们才出城就会没命。”又感叹道:“奋斗不息数十年,到如今徒留一片骂名,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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