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呢?不管是传说中的叶无暇,还是此刻走在他身边的叶暇,纵有些许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个人啊。
☆、婚恋观
止战江的一条支流流经阜都,名为观澜。
观澜环城而过,每至夜里,就有不少扁舟漂浮在江面上,载着游览的来客赏遍四方美景。
每回的花灯会,观澜江上都漂满了莲花状的河灯,灯里写着年轻男女们的愿望,祈家人安康长寿者有之;祈得遇美满姻缘者亦有之。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江边,叶暇松开古远泽的手,含笑道:“这河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许愿的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观澜江上,叶暇目光掠过之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在漆黑的江面上,仿佛倒映的一颗颗星子,点亮黑暗人间。
“暇姐先前,也许过愿吗?”
她在看风景,古远泽却在看她,这张清丽英秀的容颜近在咫尺,但他却总有患得患失之感。他知道,叶暇并不喜欢他,并且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让他断了念头。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喜欢她不是一时半刻,没有见到她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对前辈和恩人的仰慕;可一旦见到她,他就有一个隐约的念头——
这辈子,再也看不进别人了。
江面上桨声错落,宁静的水流划过心头,这一刻,身后长街上的熙攘之声似乎远在天边,他站在叶暇的身侧,凝望着她的侧影,明明来往还有许多相伴的年轻男女,他却觉得,这个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刚刚的矛盾从脑海中彻底消散,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被移开。他想,如果叶暇不相信,认为那只是少年人的一时情热……那就用时间来证明吧。
叶暇不知道自己回忆的这段短暂时间里,身边的小王爷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微微一笑,感慨道:“之前……也确实许过心愿。”
“我的愿望许得太多,老天爷恐怕也不耐烦听了,不过到底是份美好的寄托。”叶暇侧眸看他,少年人身姿挺拔,相貌秀致,长身立在河岸边,自有一段年少风流:“远泽,你要不要也许个愿。”
他年少失恃,容王对他又不甚重视,他在容王府里想必也过得十分辛苦,难得有机会能让他体味一番人间平淡的温暖,于他也许是一种安慰。
“不用了。”古远泽摇摇头,掀了袍角在岸边坐下,仰着头看她,笑道:“我不信这些,相比之下,我比较想知道暇姐之前……许了什么愿望。”
他也曾经祈求母亲在天之灵能够保护他,可是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没有用的,什么神灵……都是假的。
人死如灯灭,灯既然灭了,那就再也无法为他照亮前路。
只有靠自己,靠还活着的人,他才能坚持在容王府中留有一席生路,假如当初他死在了那片荷塘里,恐怕也没有任何机会,再为自己出一口气。
但是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他不愿意让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恩情来到她的身边——这辈子他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滋味,但他不希望她也这么认为,他总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她本就高居云端,他要是再将她奉上神坛,只怕……真的没有机会再抓住她,留下她。
叶暇怔了怔,也跟着在古远泽身边坐下。
夜风徐徐,吹动两人的头发,叶暇只觉风声舒缓,使人心愈静,未曾发觉两人的发丝已在空中交缠。古远泽看入眼里,怀着隐秘的欣悦,也不愿出声提醒。
“我之前许的愿望,大概是希望未期能早点嫁出去,从舟能晚点嫁出去……”回忆到这里,连叶暇自己也忍不住好笑,她把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神情惬意:“可惜到了现在,她们俩都没嫁出去,是不是老天爷看我不顺眼,好的灵了,坏的也灵。”
古远泽不妨她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许这个愿望的理由他自然清楚。
君未期脾性古怪,又最喜欢教训她,叶暇虽然也重视这个挚友,却期望她能早点嫁出去,有个人在旁体贴温存,她的脾气能改善一些,哪怕是不温存体贴,能替她分担一些教训也好。
而易从舟向来温婉,衣食住行都为她安排的妥帖,叶暇当然不想这么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好友早早地嫁了人,在她眼里,恐怕还真没什么人配的上易从舟。
“若我为男子,娶妻必然非从舟不可。”她眉眼舒展,笑意坦然:“如她这般蕙质兰心、无所不精的女子,世间少有,若能得她真心相待,娶她的人定是幸福的不得了。”
古远泽摇头道:“余薇姐看着温柔亲切,但这种温柔亲切也最是疏离,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情谊,也相信她对待你我也必然是真心。”相处数载,他虽然不能说对这个姐姐的性子十分了解,但到底明白一二:“但旁人要得余薇姐的真心,并不容易。”
就好比七年前,他因落水之事又回云沉侯府住了不少日子,亲眼得见易从舟面对萧临深的冷淡。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才能被她温柔以待。
“萧大人一片痴心被余薇姐视若敝屣,”他顿了顿,低声道:“他到现在还在等余薇姐点头。”
叶暇似笑非笑:“他那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小王爷意外于叶暇的态度,他心生好奇,不禁问道:“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么?”
叶暇叹了口气,无奈道:“讲与你也无妨。”
萧易两家原为世交,易从舟与萧唯琛也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在他们年幼时就已经定下了婚约。可惜先皇在位的最后几年缠绵病榻,朝廷出现了动荡,萧家蒙冤入狱,一双年幼的儿女幸赖云沉侯出面,才能存活下来。
听到这里,古远泽更是诧异:“既然如此,怎么我在云沉侯府住的时候不曾见过萧大人?”
“以他那高傲的性子,当然不希望在侯府寄人篱下。”叶暇随意捉起游到身边的一只河灯,灯里不见笔墨的痕迹,看起来是人随手放的,她索性捧在了手里:“否则也不会主动和从舟解除了婚约,带着妹妹离开。”
叶暇本来就是半路来到天机府的,那时萧家已经入狱,她远在天机府,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易从舟也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而天机府众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一个秦之澄知晓这件事。
所以即使急需借用天机府的力量,萧临深也千方百计地调离秦之澄,不愿让她牵涉太多,更是从头到尾不想把易从舟牵扯进来。
在魔煞宫一事后,秦之澄与易从舟自然明白了前因后果,易从舟不想叶暇受了他利用,还要被蒙在鼓里,邃将隐情相告。
古远泽原还同因求而不得,生了同病相怜之感,但从叶暇口中得知了内情,那点同情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何止是活该,简直是活该!怪不得他不能将易从舟娶到手,算计了一连串险些没将叶暇害死,时至如今还为叶暇带来了那么多危险,萧临深还敢肖想易从舟——
活该!
小王爷义愤填膺的表情太过明显,看得叶暇忍不住笑出声来:“远泽,你倒是很站在我们这边。”
“本来就是他不对。”小王爷语气里还有些愧疚:“我不该看他可怜,就以为余薇姐冷漠……何况他一点也不可怜。”
被利用的人是叶暇,她却没有对萧临深有多少恶感,相较之下,她看萧临深还比狄振羽顺眼许多。
大约也正是因为被利用的是她自己,而对易从舟他则尽全力保护。易从舟不曾受到伤害,她便不那么生气。
只是……
叶暇垂下眼帘,轻声问道:“若是你,你会如何呢?”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家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事总难两全,抓住了一个便要失去另一个。
如果是面临两难的是古远泽,他该如何选择呢?
小王爷并没有迟疑,烛光里少年人的轮廓初初显出了几分冷硬,古远泽认真地凝视着叶暇的双眸,郑重道:“对于我来说……”
“报仇的方法千千万,可是叶无暇只有一个。”
这样情意深重的少年郎,本应在杏花春/色里,被踏青的出色女郎报以青睐,许下“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的心愿。
可是如今,他坐在观澜江畔,陪伴在无尽灯火里,对一个和他一点也不相配江湖女子,说出纯粹的心意。
叶暇被他炽热的眸光一烫,心里突然生出无尽的懊恼,她转过头去,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开口,视线里却忽然闯入一只浅碧的莲花玉佩。
佩身莹润,在灯火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一眼便知是上好的品相。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再被她敷衍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暇:听见了没有?活该~
萧临深:……不是说看我比看狄振羽更顺眼的吗?
☆、发现
叶暇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有被谁用这样真挚的心意对待过。
不说悔婚的前未婚夫了,那毕竟是有缘无分,还牵扯进一个无辜少女的悲伤故事,即使后来的桃花,也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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