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大人纪事 (晓色初开)

　　卢氏听出沈氏的意思是说，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能借光服用一杯就算有福了，你还叽歪。
　　卢氏不是个肯让人的，还要说什么，被婆婆横了一眼，只好悻悻作罢。
　　郑氏可不是她儿媳妇这样没脑子的。独孤绍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节度使对他多有笼络，将来自家长女的事说不得还要依仗独孤绍棠。
　　这一轮抢凳子结束，除了胜出的秦牧外，各个喝得愁眉苦脸，脸揪如菊。各家夫人也因替饮各个皱眉吸气，险些呲牙咧嘴失了仪态。
　　唯枢密使李冲的夫人故作叹息：“我是没福气尝尝御赐柿醋的滋味了。”
　　李冲的幼子李祯八岁，伸手敏捷，仅在最后一轮输给了秦牧。因此只罚醋一杯，自个儿就喝了，倒没麻烦别人。
　　倒是秦牧的母亲方氏饮了不少，秦牧虽然赢了，他妹妹秦姝第二轮就淘汰掉了，七杯醋连他都分到了一杯。
　　郑氏拍拍身旁李夫人的手，笑道：“你这是看热闹不嫌台高，幸灾乐祸吧！想喝醋还不容易，让孩子们再来一轮就好，我就不信你家李祯还能坚持到最后一轮！”
　　沈氏点头附和，“正是如此……”仰头对孩子们吩咐道：“这次你们都挣点气，努力让李祯第一轮就下去，好让李夫人多喝几杯。”
　　孩子们知道是说笑，都笑嘻嘻应下。
　　不多时，游园看花的少女们也给吸引来了，围在外面指指点点，掩唇娇笑。
　　独孤维唯见少女们个个束手含羞，矜持端庄，俱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良娴淑模样。
　　节度使杨渥的幼女杨冰绡也在其中。，这多多少少让独孤维唯觉得不正常。
　　别人独孤维唯不太了解，但杨冰绡她是知道的，平日最是飞扬跋扈的一个人，今天突然秒变淑女了，这着实让人有些接受无能。
　　独孤维唯顺着杨冰绡时常含羞带怯偷瞄的视线看去，自家大哥随意箕踞在羊皮毯上，修眉朗目，仪态潇洒，好一个翩翩少年如意郎。
　　独孤维唯暗自“哦”了一声，低声自语道：“原来如此。”
　　对自家大哥招蜂引蝶的本事大为叹服。
　　周围看热闹的多了，独孤维唯索性换个“大螃蟹小螃蟹”的游戏请大家都来参与。
　　规则很简单，只是要求动作和语言相悖。
　　比如第一个人口中说大螃蟹，双手则比划小圈。第二人说小螃蟹，双手则比划大圈，第三个人和第一人一样，第四人和第二人一样。如此逐个循环，谁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这游戏看似简单，考验的却是头脑的反应速度和手足协调的能力。
　　真正开始玩了，大家才知道这听着简单的游戏难度还挺高，必须精神力高度集中才好。即便如此，还不时有人出错。
　　叮叮当当和春葳春衣几人四人忙活都跟不上倒醋。
　　盛醋的杯子是独孤维唯专门去库房找来的，小小一只，每次仅倒半杯，饶是如此，几轮游戏下来，不少人都呲牙咧嘴，大呼受不了。
　　玩了一会儿，也就独孤维清、独孤维唯和几个反应快的一次都没错，在坐的夫人们竟是人人有份，都饮了好几杯。
　　平日自矜的夫人们和本来美男在场放不开手脚的少女们，都顾不上仪态，笑倒一片。
　　眼看日头升到正空，众人才停了游戏。
　　独孤维唯叫人去校场请一干少年过来，又吩咐人去取烧烤的一应用具。
　　不多时一队队丫鬟小厮将准备好的东西拿了上来。
　　有抬烤箱的，有拿木炭的，有托着串号的肉串的，有捧调料的。万事具备，下人把一个个烤箱放入木炭，生着了火。
　　独孤维唯事先让厨娘们练习了烧烤，又拨了两个人去夫人那边伺候。
　　少爷小姐们不管大小都集中在独孤维唯这边，烤箱一溜排开，她亲自操刀教这些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小姐们烧烤，还言道：“烧烤的乐趣在于自己动手。”
　　独孤绍棠为支持自家女儿办烧烤宴，还特地领着独孤家三兄弟去打了一些野味，有鹿、野鸡、兔子、獐子等东西。
　　独孤维唯没有弄猪肉，大魏的贵人们颇鄙夷猪肉，她虽自己爱吃也得尊重别人。
　　公子小姐们就当玩耍了，一个个嘻嘻哈哈烤的不亦乐乎。有的烤焦了，有的没烤熟，自己烤得不能吃了，就去抢别人的，实在不愿动手的自有厨娘效劳。

☆、第三十九章 初闻夺嫡

　　大魏调料欠缺，烤肉一般以胡椒提味。
　　但今天的烤肉里加了枯茗，那独特的香味瞬间征服了不少人的味蕾。
　　枯茗是有次沈氏生病，独孤维唯在沈氏服用的药里发现的，用于治疗积食、畏寒腹痛和月事不调等症状。
　　她总觉得这东西应该叫做孜然才对，脑中隐约记得不知属于前世的记忆，还是在哪里听过，好多调料原本都是作为中药使用的。
　　像什么三奈、草果、肉蔻、草寇、良姜等等，她去药铺找了找，果真让她找到不少。
　　至此，炖肉、排骨之类荤食所用的调料给她找了个七七八八，使的都督府的膳食味道改进不少。
　　独孤维清倒是学什么上手都快，烤出来的肉串颇能入口。
　　独孤维泽和独孤维濯不是有耐性的，烤了两次都没成功，索性涎皮赖脸围在长兄身边讨吃的。
　　独孤维唯无意一抬头，恰好看见杨冰绡和几个少女也在长兄身边。
　　杨冰绡更是递调料，拿肉串，偶尔帮独孤维清扇几下风，忙得不亦乐乎。
　　独孤维唯瞥向夫人们，卢氏看向杨冰绡的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还没来得及收回。
　　其她人有故作没看见的，有掩唇微笑的，有一脸兴味看热闹的。
　　这些夫人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杨冰绡的小心思。
　　她家娘亲大人虽做平静的模样，独孤维唯看不清她细微的表情，但似乎能感到她身上散发的浓浓厌恶。
　　沈氏出身书香门第，自己嫁了个武人不说，两个儿子还都是厌文重武，女儿眼看也长不成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淑女了。
　　也只有长子自幼聪敏，承继了他外祖的衣钵，还能让她感到几分慰藉。。
　　沈氏内心是颇以长子为荣的，此时见了一个庶女敢觊觎她家儿子，心里的不快是可以想象的。
　　倒是郑氏这个嫡母的神态有些玩味。照理说，她府里庶女在人前这般样子，应该找借口叫回来才是。可是郑氏笑语晏晏，竟跟没看见似的。
　　这其中有什么缘由，独孤维唯毕竟还小，揣摩不透。
　　不一会儿独孤维清不知跟杨冰消说了什么，然后站起身来，换杨冰消坐下继续烧烤。
　　独孤维唯笑吟吟看着自家走过来的长兄，掩唇小声问道：“大哥又使什么坏？”
　　独孤维清横她一眼，也小声道：“什么叫我使坏，你大哥谦谦君子，是会使坏的人么？我只不过赞扬了杨小姐几句。杨小姐为了证明自己的确聪明，甘愿给大家做一回厨娘罢了。”
　　独孤维唯越发吃吃的笑，转头看去，杨冰消果然极耐心细致的忙碌着，偶尔抬头看过来，嘴角挂着羞涩的笑。
　　旁边羊毛毯上围着些等吃的少年，其中不乏聪明敏锐的，不时夸上两句。
　　杨冰绡越发尽心，浑顾不上自己还空着肚子。
　　宴到此时，真应了独孤维清的话，“花气与肉香盈袖，烟火共彩蝶齐飞。”
　　只这会儿，大家吃的玩的开心，风雅二字早抛诸脑后，谁也没在意这如画美景是不是被熏染了俗世烟火。
　　宴中准备了丁香饮，是独孤维唯在古书上看到的法子。取丁香花汁，调入杏子、蜂蜜，饮之绵甜微酸，略带花香，有温中补肾的功效。
　　独孤维唯喝了几杯丁香饮，小腹鼓胀，遂拉了高妍妍去如厕。
　　独孤维唯唯愿意跟高妍妍一块儿玩儿，也不怎么捉弄她。原因无非是觉得这姑娘太老实，老实到不忍欺负。心思也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想替她费心。
　　两个小姑娘拉着手溜溜达达向茅房走，茅房在园子西北角，距离后侧门很近，路程却不算近。
　　独孤维唯一张嘴叽叽咕咕不停，给高妍妍讲在书里看到的笑话：“有个傻解差押着一个犯罪的和尚到官府去，临行前恐怕忘记了东西，就细加盘查，还自编了两句话，包裹、雨散枷，文书、和尚、我……忽然省悟道‘好在和尚还在，只是，我到哪里去了？’”
　　甫一讲完，高妍妍还没怎的，不远处就传来“噗”的一声笑。
　　笑声听来不甚响，想来是离得远的缘故。
　　独孤维唯看向高妍妍，她眼中还带着明显的笑意没有收拾。
　　独孤维唯道：“咱们去看看谁藏在那里偷听我们说话。”。
　　那一处种植着一片天竺葵，正是花开如火，绚丽无匹的风貌。
　　天竺葵后是一堆堆的山桃，花色粉嫩，落英满地，绿叶芳草相映衬。
　　独孤维唯拉了高妍妍轻手轻脚走近。
　　山桃树中立着两人，上身被花树遮掩，膝盖以下被前面天竺葵挡住，仅在树枝杂乱的间隙露出一角子天青色裙子，和一丁点垂下来的翠蓝广袖。